然後,他們離開,把他鎖在裏麵。我真渴望他們會說,少鎖他一兩根鏈子,因為那些鏈子可實在太重了。我也希望有人提議給他喝點水,吃點肉、菜和麵包,可他們沒人關心這事。我想,我最好別卷進這事裏麵去,但我又想,我要把大夫的話都告訴薩莉姨媽,不過必須要過了眼前這一關,我的意思是說,得跟她說清楚,告訴她,我那天和錫德跟著人們去追逃跑的黑人時,為什麼把錫德挨了一槍的事給忘啦。

不過,我有的是時間。薩莉姨媽一直守在病人的屋子裏。我一看見賽拉斯姨夫發愁的樣子,就趕緊躲開他。

第二天早上,我聽說湯姆基本恢複了,人們說薩莉姨媽上她自己的屋裏去小憩。我就偷偷溜進病人的屋子,要是湯姆醒著,我們就可以編出一套經得起盤問的謊言啦。可惜他睡著呢,睡得還很熟。他臉色蒼白,不是回來時候滿麵紅紫啦。我就坐下來等他醒。半個小時以後,薩莉姨媽悄悄走了進來。這下子我又不知所措啦,覺得怪難受的。可她暗示我,要我別出聲,然後坐在我身旁,低聲跟我交談。她說,現在我們都該高興才對,因為病情好轉了,他已經這樣睡了很長時間,看起來已經沒有危險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很可能已經清醒。

於是我們就坐在那兒觀察他,後來,他動了一下,自然地睜開眼睛,朝左右看了一下,說:

“嗨,我怎麼回來了呀!這是怎麼搞的!木排在哪兒?”

“它很好的。”我說。

“吉姆呢?”

“也沒事。”我說。我不敢太冒失。可他當真了,說:

“好!太好了!現在我們安全啦!你告訴姨媽了沒有?”

我正想說已經告訴她了,可她插嘴問道:

“什麼事呀,錫德?”

“這還用問嗎,就是講出事情的真實經過呀。”

“什麼真實經過?”

“就是整個事情嘛。還不就這麼一件事情嘛。就是我和湯姆幫助那個黑人,讓他獲得自由的事情。”

“什麼!救那個逃跑出來的……這孩子說些什麼呀!哎喲,哎喲,他又胡言亂語啦!”

“不,我說的是事實。我的腦子明明白白的,他真是我們救的——是我和湯姆放的。我們打好了主意要放他走,我們成功了。”他就開始說個沒完,她也不製止他,隻是坐在那兒瞪著他,讓他說完。我認為我插嘴也沒用,就保持沉默。“你知道嗎,姨媽,我們可賣力啦——幹了好幾個禮拜呢——每天夜裏,夜深人靜,我們就一連幹好幾個鍾頭。我們還得偷各種用品。你無法想象做那些事情有多費事,裏麵的樂趣,你連一半也無法感受。我們還得自己畫那些迷宮似的圖畫,幫強盜寫匿名信,從避雷線進進出出,挖通到小屋去的地洞,編繩梯,還得把它藏在做好的餡餅裏送進去,還把其他東西放在你的圍裙口袋裏送進去……”

“我的老天哪!”

“……還往小屋裏放好多老鼠、長蛇之類東西,好讓吉姆不那麼寂寞。後來,你讓湯姆在這兒呆了很長時間,他的帽子裏還藏著那塊黃油,那險些把我們的計劃給毀了,因為我們還沒逃出小屋,那些人就進去了,我們隻好提前逃跑,他們聽見聲音,追了上來,我就挨了一槍,然後我們趕緊躲進樹叢裏,讓他們過去,那些狗跑過來以後,它們沒有理睬我們,就往最喧鬧的地方跑去了,我們就劃著我們的小船,朝木排劃過去,到達安全地帶,吉姆自由了,這一切全是我們的傑作,幹得太棒了,不是嗎,姨媽?”

“哎呀,我一輩子第一次聽說這種事!原來是你們這兩個調皮鬼幹的!你們闖了這麼大的禍,鬧得大夥兒不得安寧,把我們差點嚇死,我真想狠狠揍你們兩個一頓。想來真冤枉,我還整天在這兒守著你。等你好了再說,我非好好收拾你們兩個不可!”

可是湯姆興奮得簡直管不住自家的舌頭,沒完沒了說個不停,她也總是插嘴,跟他吵鬧,兩個人同時說,熱鬧得像集市。她說:

“好啊,你們現在開了心啦,我可告訴你們,以後不能再管他的閑事……”

“管誰閑事?”湯姆問。他停止微笑,露出吃驚的神色。

“管誰閑事?當然是那個逃跑出來的黑人啦。你以為是說誰呢?”

湯姆沉下臉看著我,問:

“湯姆,你剛才不是跟我說,他也沒事嗎?他沒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