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若華趴在床沿,安慰毛毛:“尿了就尿了,沒關係,出來吧。”
可不管怎麼說,毛毛就是縮在下麵不出來。沒辦法,隻得又請來邱英傑,邱英傑鑽到床底下,好容易才把毛毛拖出來,昨晚才洗幹淨的頭發,沾了不少灰,加上睡了一夜,毛蓬蓬的,襯著她瘦弱稚嫩的小臉,格外讓人疼惜。
於若華給毛毛洗了臉,擦了麵霜,又給毛毛梳頭發。毛毛的頭發不短了,可能是長久不梳的原因,糾結成很多小疙瘩。於若華怕把她弄疼,慢慢地、仔細地梳了好久,才把頭發梳順,還找了兩根漂亮的絲帶當頭繩,紮了兩根小辮子。
紮完,於若華讓毛毛照鏡子。毛毛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神裏流露出一絲茫然和陌生。
“媽媽以前有沒有給你梳過辮子呀?”於若華問,“好不好看?”
毛毛看了於若華一眼,目光和於若華的碰上,停留了幾秒鍾,才習慣性地、膽怯地挪開。她伸手揪過自己的小辮,好奇地玩起來,始終沒有說話。
邱英傑上班的時候,把毛毛帶到了所裏。毛毛的衣服被於若華洗了,還沒幹,於若華找了一套月亮的幹淨衣服給她換上,毛毛穿著稍有些大,但是同樣顯得光鮮可愛。
“喲,是昨天那孩子嗎?”同事看見了都問,“看不出,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嘛。”
邱英傑直歎氣:“是啊,挺好的一個孩子,給那對爹媽害的……怎麼樣,查著她家親戚沒?本地還有人吧?”
同事說查到了。李強的父母家就在青江,還有王曉紅的一個姐姐也在。邱英傑馬上想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把孩子接過去。
“我看還是別打電話。”同事說,“一打準沒戲。索性直接給他送去,讓他們想推也推不開!”
真讓同事猜對了。他們先帶著毛毛找到李強的父親家,也就是毛毛的爺爺家。敲了半天門,明知裏麵有人,門就是不開。直到邱英傑他們亮出警察的身份,門才勉強開了一條縫兒。一個老頭兒在門縫兒裏露出半張臉,顯然沒打算讓邱英傑他們進門。
“啥事兒?”老頭兒問。
一直沒說過話的毛毛忽然掙開邱英傑的手,趴到門縫兒上叫:“爺爺!”
邱英傑看毛毛認出了爺爺,剛要鬆口氣,毛毛的爺爺卻把門關得更小了,隻露出一隻眼睛。
“幹嘛?幹嘛?”他警惕而又緊張地問,完全沒有看見孫女兒的喜悅。
邱英傑的同事說:“李強和王曉紅都給抓了,這是你孫女,我們給你送過來了。你把門開開,讓她進去。”
誰知毛毛的爺爺馬上說:“給我送過來幹什麼?我不要!你們帶走!”
“我們帶到哪兒去?她這麼小,總不能……”邱英傑看看眼巴巴的毛毛,沒忍心說完,改口說,“你可是她親爺爺,不能把她往外推吧?”
“我不是她爺爺!我跟李強早就斷絕父子關係了!他的一切事情都跟我們無關!”
“那這孩子怎麼辦?”
“我們管不著。把她送到她姨媽那兒去吧!要不然,從哪兒帶來還送回哪兒去!反正我們不能留!”
說完,毛毛爺爺砰地把門關上了,差點兒夾著毛毛的手。邱英傑氣得要命,使勁敲門,裏麵卻再也沒動靜了。開始毛毛還仰著小臉看,後來像是看明白了,轉過身,靠著牆根往下一出溜,就在牆根那兒坐下,兩手托著下巴,垂著眼皮,巴掌大的小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沒辦法,邱英傑和同事隻好又帶著毛毛找到王曉紅的妹妹、毛毛的姨媽家。一路上邱英傑都提心吊膽,生怕剛才那一幕再次重演。不過這次似乎運氣不錯,毛毛的姨媽雖然滿臉不情願,但在邱英傑他們的勸說下,好歹還是同意留下毛毛。
“好了好了,這丫頭留我這兒吧。要不是看在你們說了這半天的份上,我真是不想留她……”毛毛姨媽牢騷滿天飛,“你們不知道,她那一對爹媽,實在是自作自受,當時我們怎麼勸他們也沒用,現在可好……”
為了毛毛,邱英傑陪著笑臉:“是啊是啊,他們是自作自受,讓孩子跟著受罪。”
“我可跟你們把話說前頭啊,我隻是暫時留她幾天,她媽要是判個十年八年的,我可不敢收,我這兒也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呢,誰的日子也不好過……你們看,連她親爺爺都不願意留她,怎麼就輪到我這個姨媽了!”
走的時候,邱英傑想和毛毛說聲再見,毛毛卻已經悄沒聲兒地進屋了。邱英傑心裏七上八下,像長滿了毛刺,感覺很不熨貼。但他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隻能再三向毛毛的姨媽道謝,又誠懇地請求她好好照顧孩子,萬一有什麼麻煩,就給派出所打電話,直到毛毛姨媽明顯有些不耐煩了,這才怏怏地離開。
下樓後,邱英傑不知為什麼又回頭朝樓上張望了一眼,正好看見毛毛隔著窗子在看他。毛毛瘦小的臉緊緊貼著窗玻璃,擠得有些變形。她臉上那種不舍和依戀,令邱英傑差點兒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