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正的演員,不論他的角色是王子還是農夫,他都會以相同的熱忱表演。在蒂普看來,形式就是一切,他的生活很是注重形式,他的行動似乎就是用一把尺子來規範的,他手中的筆跟他的心一樣公正,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遺囑執行人,因此他得接連不斷地承擔遺囑執行任務,很是辛苦,這激起他的煩躁,同樣也滿足他的虛榮。他常會咒罵(因為蒂普罵人)貧弱微賤的孤兒們,但他維護他們的權益的堅決態度堪比把孤兒的利益托付給他保護的那些垂死的手。由於這一切,有人評說他有一種軟弱(他的為數不多的敵人常常用更難聽的說法)——出於對死者的尊重,請你允許我們把這軟弱塗抹上一點英勇的色彩。上天當然會很樂意賦予約翰?蒂普足夠的自我保護法則。有一種懦弱我們不鄙視,因為從根本上講它不是卑劣,也不是叛變,它出賣的是它自己而不是你,它僅是一種氣質,是浪漫情調和進取精神的缺位;它看到前路有凶惡的獅子當道,在設想中可能會聲名不保時,它也不會像福丁布拉斯那樣“為了一根稻草而大吵特吵”。蒂普一輩子從來沒有坐過驛站馬車的駕車座,沒有依靠過陽台的欄杆,沒有走過胸牆的圍沿,沒有過從懸崖向下張望,沒有放過槍,沒有參加過水上聚會,如果他能阻止你,他也不會讓你去,他也沒有因為利誘或威脅的緣故而拋卻朋友或放棄原則的記錄。

從塵封的逝者中我接下來該把誰提起?在他們那裏尋常的品格都具備了不尋常的色彩。我能忘記你嗎?亨利?曼,你是天資聰穎、文筆流暢的文化人,南海公司的筆杆子。早晨走進辦公室,午間離開辦公室(你上班是做什麼的),總是要杜撰出一些帶刺的怪言俏語!

你的嘲弄和你的調侃目前絕跡了,或者說隻存活在兩冊被遺忘的卷簿裏,我很走運,不滿三天前把它們從巴比康的一個貨攤上拯救出來並感受到了你簡潔、清新、機智的警句,依舊如你活著一般。在眼下這些吹毛求疵的日子裏,你的妙語有一點兒過時——你的話題因應時而生的“時髦新秀”而變得陳舊:——然而曾幾何時你在《公事簿》《記事報》上關於查塔姆、謝爾本、羅金漢姆、豪、伯戈因和克林頓等人,關於叛亂紛起動蕩不安的殖民地最終從大不列顛帝國分裂出去的那場戰爭——還有關於凱佩爾、威爾基、索布裏奇、布爾、鄧寧、普拉特和裏奇蒙——如此這般人微言輕的政客,你所發表過的種種見解獨領風騷。

風趣詼諧略遜一籌,桀驁不馴遠超眾人,那是精力旺盛、頭腦簡單的普魯默。他的身世——算不得正統傳承,讀者閣下(因為他自命不凡的家族譜係和他自命不凡的血統都帶有旁支庶出的嫌疑)——可以追溯到赫特福德郡的普魯默家族。傳統對他是這樣傳言的,某些家族特征也佐證這種看法。當然老瓦爾特?普魯默(據人說是他的生父)在他那個時代是個浮浪子弟,他遊覽過意大利,是見過世麵的人物,他是仍然健在的、連續數屆代表本縣參加國會的、人緣不錯的老輝格黨人的叔叔,是個單身漢叔叔,他在威爾附近有一所漂亮、古舊的宅子。瓦爾特在喬治二世時代是活躍人物,正是這位瓦爾特,由於免費郵權問題與馬爾巴羅老公爵夫人一起受到下議院的傳訊。也許你在約翰遜寫的《凱夫傳》裏讀到過這件事。凱夫本人則巧妙地擺脫了幹係。可以肯定,普魯默沒有采取措施抵製這一流言,相反地每當它潛流暗伏、湧湧欲動的時候,他似乎顯得興奮。但除了他家庭方麵的虛飾自負之外,普魯默是一個勤勉實在的人,且他的歌唱得很豪邁。

性情溫和、童趣十足、田園詩一樣的M先生,普魯默的歌聲不及你的歌聲甜美。當你亮起阿登密林一般的聲韻向流放中的公爵唱起阿瑉斯的歌兒,你的田園旋律如上天的輕語,賽過長笛的悠揚奏鳴,歌聲在昭告,那冬天的風也寬厚仁慈,吹得人心懷感激。你的父親是老M先生,主教門性格倔強、冷若冰霜的教堂主管,他在混沌中播下了你這種子,就像溫和高貴的春天是空虛浮躁的冬日的後裔:你的結尾是你唯一的不幸,它本該柔和恬淡,寧靜安詳,像天鵝一樣。

需要唱出的依然很多,許多奇異古怪的形狀浮起,但它們隻得為我私自所有了:我已經蒙混讀者過頭了,要不然我能略去不提伍萊特那個奇怪的人物,那個為問案而生,花錢買官司來打的人!還有更加奇怪、無可仿效、一本正經的赫普沃思,牛頓或許是從他的嚴厲莊重那裏推演出了萬有引力定律。他削尖鵝管筆時顯得那麼深奧莫測,他舔濕封緘紙時是多麼的小心翼翼!

然而到收尾的時候了,夜的輪子在咯咯聲中向我碾來,這種一本正經的調侃敘述應該結束了。

讀者閣下,如果我一直是在與你戲耍,也許,就連我當著你的麵叫出的這些名字,也都是臆想編造的,並非確有其人,就像亨利?品泊尼爾和希臘的老約翰?納普斯。

放心吧,因為與這些名姓相對應,確有真人真事在,他們的顯要源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