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宿命的訣別(1 / 3)

就在這時,電話卻響了,一遍又一遍,急促尖銳,似乎傳遞著某種不祥的信息。

是小馬,聲音驚慌失措:“沈局他出事了,在醫院。”

安以苑的身體一僵:“出了什麼事?”

“沈局在公路施工現場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傷了,現在還在昏迷中。”小馬的聲音裏滿是焦灼。

“什麼?”安以苑覺得胸口窒息。

小馬很明顯在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安老師你先別急,已經送到省人民醫院了,醫生正在。治療。”他不敢說的兩個字是“搶救”,因為怕電話那頭的人會站不住。

安以苑掛掉電話,臉色煞白,方信之在剛才也隱約聽見了電話裏的聲音,大概猜出了發生的事,他握著安以苑的肩:“以苑,你別急,我們這就去醫院。”

當趕到醫院的時候,小馬已經在樓門口等她,她緊張得聲音在發抖:“見池在哪裏?”

小馬猶豫了一下,才說:“在急救室。”

“急救?”安以苑一顫:“到底有多嚴重?”

小馬看著安以苑蒼白如紙的臉,不忍心說出真相,可是安以苑已經抓住了他的袖子,眼神那樣執拗:“告訴我。”

小馬看了她一眼,艱難地說:“腰椎傷得很重,醫生說,有可能會。”他說不下去,不敢看安以苑的眼睛。

安以苑焦急地追問:“會怎麼樣?”

小馬吸了口氣,才低低說出那兩個字:“癱瘓。”

如同晴天霹靂,安以苑眼前一黑,癱瘓?見池會癱瘓?怎麼會這樣?眼淚已經無意識地往下流。

這時,有車在他們麵前停下,下來的人直衝衝地向他們過來,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來人已經開始推搡安以苑:“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沈母尖厲的聲音,仿佛撕破了剛剛落下的夜幕。

方信之想拉開了沈母的手,可是這個已經快發瘋的母親,此時手勁大的根本拉不住,安以苑被推得搖搖晃晃。

安以苑的心裏似乎已經被某種巨大的東西堵住,不留一點空隙,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母的哭聲在黑夜裏那樣撕心裂肺:“我們沈家到底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要讓見池遇上你,如果不是因為你,見池怎麼會調到那個鬼地方去,怎麼會淪落到去管什麼公路施工,怎麼會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安以苑緊咬著的唇已經沒了半分顏色,是,沈母說的沒錯,如果不是她,沈見池現在一定安安穩穩的呆在省城,做他前途無量的局長,又怎麼會遭到今天這樣的事。

方信之看著安以苑越來越灰暗的眼神,著急地喊:“以苑,你別這樣,別又像以前一樣,把所有的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安以苑不說話,眼底一片空洞。

這時,小馬的電話響了,沈見池做完手術出來了。

安以苑像瘋了一樣掙掉沈母和方信之的手,衝了出去。

方信之怔怔地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半晌,再抬頭看看安以苑漸漸消失在走廊那頭的背影,最後默默地轉身離去。

當安以苑看到那個躺在推車上的沈見池,心在一片片脆裂,那還是沈見池嗎?臉上滿是青紫的傷口,臉白如紙,已經毫無生氣,這是沈見池嗎?

她緩緩地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指輕觸他的臉,那樣冰涼,仿佛已經失去了生命的熱度。

她痛哭起來,扯住醫生的衣服,急切地問:“醫生,他到底怎麼樣了?”

醫生和護士看著這個哭泣的女子,心中都有不忍,一個護士走過來拉住她,輕聲地說:“他隻是麻藥還沒醒過來,手術很成功。”

安以苑的眼裏又有了光亮:“手術很成功嗎?那是不是說見池沒事了?”

醫生看著她,推了推眼鏡,猶豫著該不該再給這個女人打擊。

而沈母這時也呼喊著兒子的名字,跌跌撞撞地來到了見池的身邊,她撲在兒子身上,淚如雨下。

醫生沉重地歎了口氣,對安以苑說:“等你們都冷靜點,再說吧。”

說完轉身離去,安以苑回頭看了一眼沈見池和傷心欲絕的沈母,抬手抹掉眼淚,努力不讓更多的淚再掉下來,她抬頭看向醫生,輕聲說:“我們去你辦公室談吧。”

醫生看著這個強自鎮定的女子,歎了口氣:“好吧。”

當醫生拿出拍的片子,準備給安以苑詳細講解沈見池的傷勢,安以苑搖了搖頭:“不用了,您直接告訴我,見池以後,會不會癱瘓?”

這句話她說出來的時候異常艱澀,可是在這個時候,不能回避。

醫生看著她的眼睛,心中有些佩服她的勇氣,在這個時候,很多人往往除了哭,就是下意識地逃避最不願意聽到的事實,可是她卻選擇在第一時間麵對最殘酷的真相。

“病人這一次傷得比較嚴重,至於最後的治愈情況,需要要看治療的效果和病人的配合程度,如果恢複不好的話,很有可能導致下肢癱瘓。”

醫生的話讓安以苑手腳冰涼,但是既然已經知道最壞的結果,現在能夠想的,隻有盡最大努力幫見池恢複。如果不能,她不敢想。

安以苑咬了咬唇:“那我現在能夠為他做些什麼?”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穩定自己和病人的情緒,讓他好好配合治療。”

“我知道了,謝謝您。”安以苑站起來告辭,步履沉重。

醫生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在醫院裏,見到的往往都是這樣的悲劇,那個病人那樣年輕,卻有可能終身失去站立的權利,而眼前的這個女子,也將一輩子承受這個結果,或者,有一天承受不了,曾經相愛的人,變成怨偶。

當安以苑回到沈見池的病房,沈母已經被其他人強行扶到其他地方去休息,護士說,病人做完手術需要休息,而沈母也哭得快要休克,必須休息。

病房裏很安靜,隻剩下安以苑和沈見池兩個人,可是,沈見池的氣息那樣微弱,仿佛這個房間裏有生命的,隻剩下安以苑一個人。

安以苑看著病床上的沈見池,不敢掉一滴眼淚,她要沈見池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安以苑,這樣,沈見池的心裏,才會有希望。

安以苑,你不能哭,在見池麵前,你一定不能哭。

已是深夜,沈家父母被小馬送回去了,安以苑坐在床邊,一瞬不瞬地看著沈見池。

沈見池醒過來的時候,望進了那雙潭水般的眸子,就再也移不開眼。

安以苑趴到他的枕邊,指尖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額頭,嗓音如同三月的風般柔軟:“醒了,見池?”

沈見池在那一刻好想微笑,可是嘴角動一動就好疼,他的手也抬不起來,全身似乎到處都是疼痛的,他的心也疼,但那是甜蜜的疼,那是欣喜的疼,在世界變得黑暗前的那一瞬,他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他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以苑了。

現在,他終於又見到了她,他終於又可以感受她的溫柔,多麼好,多麼好。

他的眼睛就這樣癡癡地看著眼前的似水容顏,仿佛傻了一般。

安以苑看著沈見池的樣子,心裏的悲傷滿得快要溢出來,卻又硬生生地堵住,此時此刻,她隻能努力,為他微笑。

沈見池看著安以苑的微笑,那樣美麗的微笑,眼角隱約藏著晶瑩的淚光。

他吃力地開口,嗓音幹澀嘶啞:“別擔心,以苑。”

安以苑搖搖頭,忍回淚水:“我沒有擔心,隻是看到你醒過來,太開心了。”

她站起來:“見池,我去給你倒點水喝,你看你嗓子都幹成這樣了。”

到了桌前,她背對著沈見池,眼淚滴了下來。她慢慢地倒好水,然後深呼吸,來到沈見池身邊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笑容。

她輕輕地吹著勺子裏的水,然後用唇試好溫度,才喂到沈見池的唇邊,隻是最普通的白開水,對沈見池來說,卻甜如甘霖。

那個晚上,一向少話的安以苑,說了好多話,給沈見池講她在書上看過的故事,好象是在哄一個小小的孩子,盼望在她的故事裏,他可以忘記身上的痛。

麻醉的藥效已經過去了,可是安以苑的溫柔卻是世界上最好的麻醉藥,他仿佛忘了自己身上還有那麼重的傷,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就已經不痛。

到了最後,他再度沉沉睡去,這一次,他睡得那樣安然,眉頭舒展開來,臉上似乎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安以苑最後,緊緊握著沈見池的手,趴在他的床前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沈見池還沒醒過來,沈母就過來了,當門被推開,安以苑看見她滿臉的眼淚,趕緊走到門邊攔住了她,沈母氣急地推安以苑:“怎麼,我自己的兒子,你還不讓我看了?”

安以苑歎了口氣,手卻不鬆開,以隻有沈母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如果想要見池好起來,在他麵前就必須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沈母怔了怔,看著眼前的安以苑半晌,最終是先進了衛生間,收拾臉上的淚痕。

當沈母在床前坐下的時候,臉上的平靜維持得很艱難,表情甚至有些扭曲,安以苑在一邊看著,心裏卻隻有感動,無論沈母對她如何,可是,卻仍然是個真正的母親。而站在她身後的沈父,也早沒有了平時那種虛應的儒雅,眼神裏隻有屬於父親的深沉情感。

安以苑走了出去,輕輕帶上門,給這一家人留下屬於他們的空間和時間。

當沈見池睜開眼,看到自己的父母,心中有一些愧疚,父母年紀大了,自己卻差點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母親雖然此時看起來平靜,可是紅腫的眼睛卻泄露了秘密,昨晚,應該哭了很久吧,而父親,似乎也在一夜之間衰老了許多。

他的手將母親的手反握得緊了一些,輕輕地說:“爸媽,我沒事的。”

沈母聽見兒子說沒事,心裏又是一陣絞痛,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可能這一輩子再也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