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長眠不醒,那真是一種幸福。
——天極星流行劇《命運之睹》台詞
“我不哭。”
“我不哭,”吉祥說,嘴巴撅得老高,“我就是不哭,這沒什麼了不起。”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女孩子如果一個人哭是件丟臉的事情。但是,孩子,哭出來吧,哭出來你會感覺好得多。”
吉祥抬起眼睛,看著我,喔,是看著我的第47號攝影頭。這種攝影頭大大小小在全船內外一共安裝了469個,我就像神話傳說中的百眼巨人,時刻監視著精衛號巡天航天器。其實需要“看”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操縱和服務者們――他們一旦“看”不見就會心緒不寧,寢食難安。這一點我真是很不理解人類,盡管我並不需要理解他們,我隻需要忠實地執行他們的命令,比如,照顧好吉祥之類的任務。
吉祥已經19歲,但身形看上去還隻有12歲,飛船上的連體工作服穿在她身上很不協調,雖然她母親已經將那套衣服重新縫過。不過,我實在不敢恭維杜琳女士的裁剪手藝,我甚至對這位女士進入精衛6組的資格發生懷疑。盡管杜琳檔案裏有天極星最好的埃彬塞奈特職業培訓學校畢業證書,但那證書其實證明不了任何東西。我知道隻要肯出錢就能買到任何證明,包括天區上議員資曆證明。馬約爾曾經說過,在天極星某個地方各種證明是明碼標價出售的,上議員的資曆證書3千銀河元就能買到一張,屬於低價貨。像埃彬塞奈特職業培訓學校這樣的地方,一張畢業證書可以買到8千塊。在這個時代,實用技術比政治體製值錢。
吉祥還在看著我,一雙核桃般大的眼睛忽閃忽閃。這雙眼睛是灰綠色的,有一種絲絨樣的質感,看上去總像蒙了一層什麼東西。在吉祥灰白的臉上,這雙眼睛非常醒目。當然,她的角也很醒目,那個從她額頭發際線後麵長出來的東西經常會在我的鏡頭裏晃動。這角對於我當然沒什麼關係,但有些人就是不能接受,比如這飛船上的領航員木木。
“我從來都不哭。”吉祥仰起的臉上掠過幾絲驕傲,“連在醫院裏抽骨髓都不哭。”
我調節循環發光二極管的數目和延遲時間,使它們組成一張笑臉:眼睛張開又閉上,嘴巴大咧再合攏。“那麼你就笑一笑,像我,”我用開朗的喜劇演員聲音對她說,“總是保持樂觀情緒。”
吉祥撇嘴,“你也想教導我!你不過就是個電腦嘛!”
“電腦是你的朋友。”我把聲音頻率控製在溫柔的65赫茲,和藹地強調。
吉祥瞪我,她的瞳孔開始縮小,鼻翼顫動,嘴角後拉,這表明她又有不良主意了。早些時候被喬斥責的不痛快因為這新的遊戲將煙消雲散。果然她說:“那就讓我們給大人製造一點麻煩吧。”
“現在不行,”我斷然拒絕,“現在飛船已接近東始星,馬上就要著陸了。”
“澤澤,”吉祥叫我的名字。我的全稱是澤庫徹福德巡航智能服務係統,出廠編號X-4702,但是精衛6組的人都叫我澤澤,精衛5組的人則叫我老家夥,精衛4組的人總是說“那係統”,精衛3組……總之一個工作組有一個工作組的叫法,我隨他們叫,像個慈善的老人寵著他的孫兒一樣。隻要不把我從精衛號環境監控巡航飛船上卸下來,他們叫我什麼都可以容忍。
“澤澤,”吉祥從地板上爬起來,“那你還和我聊天,你應該專心著陸才對。”小女孩兒嚴肅起來麵部表情凝重得和一塊鐵板相似,挺有威懾感。
“你始終不明白嗎?”我改用傳媒大明星的聲音:“我是一個高級電腦的神經中樞,一個超級複雜的多任務係統,可以同時處理多達1500項任務而不會互相幹擾。”
“我不明白那也沒什麼關係吧?”吉祥冷笑,“我隻要知道你澤澤什麼都能搞定就好。”
“我把駕駛艙的畫麵切換過來。”我不想和吉祥討論我的能力,這小丫頭總認為她什麼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