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皮厚肉糙缺乏營養的魚類毫無食用價值,然而,我們都低估了梅裏亞森人的牙齒和胃。

——選自東始星遊記《布魯特:角落裏的繁華》

“澤澤,澤澤!”吉祥叫,黑暗之中她的聲音有些迷惑,“你在哪裏?”

“我在你的身邊。”我說。她從機器空隙裏探出頭來,看著我明亮的艙室。“可是你長的什麼樣子呢?”吉祥仰起臉問,“你漂亮嗎?”

這不是吉祥的說話模式。我調整一個監視器的鏡頭,小女孩的麵孔籠罩在一種模糊的昏迷狀態中,87%的可能是在夢遊之中。

我正準備召喚杜琳,吉祥卻像知道我的程序運行規律一樣製止了我,她喊道:“我想一個人呆著,別找人來煩我!”

程序嘎然停止執行,監視器徒勞跟蹤著小女孩東倒西歪的腳步,但是,我什麼也不能做了。

“我要一個人呆著,一個人。”吉祥喃喃念,“我不要杜琳,我也不要木木,我隻要一個人,一個人。”她轉身麵對我的鏡頭,“討厭,我也不要你!”她想跳起來打鏡頭,但是身形矮小,怎麼也夠不著鏡頭架。

“吉祥,大家都愛你。”我說,“你討厭是不對的。”

“閉上你的嘴!”吉祥憤恨地嚷,“你是電腦,你是機器,你為什麼有那麼多話!”

我於是就不說話了。語言反饋是我的智能表現之一,是為了符合人類需要才產生的功能,可不是我想擁有的技能,顯然吉祥怪錯了對象。

吉祥在艙室裏四處走動,探究每一個角落。3個星期前她也在睡夢中出現過類似症狀――行為舉止怪誕乖張,完全不能用邏輯來判斷。這種症狀有31%的可能是因為她角部所處大腦皮層受到異常壓迫所至,目前我的醫療係統還無法分析如此複雜的病理。

吉祥忽然站住了,她將手伸向艙壁。艙壁上有一個紫色的按鈕。

我立刻警告她,因為沒有得到說話的命令,我使用了蜂鳴器和紅色燈光。刺耳的蜂鳴聲在工作艙裏回響,吉祥捂住耳朵,附和著蜂鳴器尖叫。我急忙關掉機器,害怕會進一步刺激她的神經。

吉祥的手按住那個機關,“你很緊張嗎?你不想讓我知道牆後麵是什麼?澤澤,這不對,這一點也不對,這兒不應該有秘密。”她按了下去。

艙壁緩緩移開,一條狹長的通向我核心的過道顯示出來,猶如我敞開了心扉。這條不在飛船結構圖紙上的通道是設計師為緊急情況預留的。我的程序最深處,記錄了這條通道的使用規則。35年來從沒有出現過符合這規則的所謂緊急情況,所以,連我自己都忘記了通道的事。這條通道就一聲不吭地沉睡在我的數據庫底部。

可是,吉祥怎麼會輕而易舉就打開隱蔽的艙門?

她不知畏懼地走進通道,慢慢地就走到我的核心部分中了,走到我布滿扁平電纜、生物活性纖維和人造神經結的核心部分――也是精衛號的心髒艙室中了。這間艙室隻有生活艙的1/4大,正式的艙門需要特別密碼才能進入。熒光物質在艙室地板上永遠閃動著淡黃的光;懸掛在四壁格架上的神經結有節奏地律動著,從不停止……吉祥望著她不曾見過的這一幅奇異景象,伸出手――

“不!”我厲聲喝道,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不能再任她胡來了,她的任何不慎都可能會造成精衛號的滅頂之災。

“你不能動!”我叱責。緊急應對程序無法判斷吉祥是非法闖入者,責任程序卻斷定她留在這裏的每分每秒都可能產生禍害,兩種相反的邏輯判斷在我的中央處理器裏衝突,我感到係統即將崩潰的惡兆。

“我,不能動?”吉祥重複我的話,呆呆地問。

“你絕不能動,這是警告!”我用最嚴厲的口氣說。

“警告?!”女孩兒的臉忽然一下子灰白如紙。

“回去吧,回去吧。”我勸。

吉祥轉過身,她的表情一下子馴良了,她往回走。幾分鍾後,她就回到工作艙她剛才的藏身之處。她蜷縮在那裏,低聲快速地念:“我不能動!我不能動!我不能……”

“吉祥――吉祥你在哪兒?”杜琳衝進艙室,喊。

吉祥的嘴唇,在合攏的瞬間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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