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姚伯子至孝受顯榮(1 / 3)

終日尋經論史,夜深吸月迎風。一杯清酒貯心胸,長嘯數聲星動。

舉筆煙雲繞惹,研朱風雨縱橫。說來忠孝興偏濃,不與尋常打哄。

這首詞兒,名《西江月》,總見世人唯有“忠孝”二字最大,其餘還是小事,若在這兩字上用得些功,方才算得一個人。如今這回說行孝的報應,但行孝是人的本等,怎生說到報應上去?隻為世上那一種愚下之民,說行孝未必有益,忤逆未必有罪,所以他敢於放肆。不知那個“孝”字驚天動地,從來大聖大賢、大佛菩薩、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閻羅天子,那一個敢不敬重著這一個字?在下先說幾個忤逆的報應,與列位看官一聽。

話說杭州湯鎮一個忤逆之子叫做曹保兒,凶惡無比,淩虐其母,不可勝言。母親被兒子淩虐慣了,隻當小鬼一般畏懼。這曹保兒生下一子,方才三歲,極其愛惜。一日,妻子偶然把兒子跌了一交,磕損其頭,妻子恐怕,對婆婆大哭道:“你兒子回家,必然要把我打死了,不如投水而死,省得死在他手裏。”婆婆道:“不要投水,隻說是我將來跌壞了,做我老性命不著。我且權躲在小姑娘家裏,等他怒過了頭,回來便是。”到晚間,曹保兒來家,見兒子跌得頭破,大怒之極,把妻子一把揪將過來,隻待要殺。妻子說:“不幹我事,都是婆婆之故。”次日,曹保兒身邊悄悄帶了一把刀子,走到中途,將來藏在石下,竟走到小妹妹家,假以溫言騙母。母親不知其意,與保兒同行,行到藏刀之處,保兒取刀要殺母親,在石下尋摸,早不見那把刀子。但見一條大蛇當道,怒氣勃勃,曹保兒心下慌張之極,不覺雙足陷入地中,霎時間直陷至膝,七竅流血。自己求告道:“是我不是了,怎生這般忤逆,要殺害母親!”其母急往前救抱,無計可施,遂急急走回家來,叫媳婦帶了鋤頭同往救掘,隨掘隨陷,掘得一尺,倒陷下二尺。無可奈何,隻得啖以飯食,號泣徹天,三日而死。觀者日數千萬人,莫不稱快。這是元至正甲辰六月之事。

還有一個忤逆子報應之事,是山西平陽府軍生周震,始初做得一個秀才,便欺虐閭裏,看得自己如天之大,別人如螞蟻之小、犬馬之賤。不要說是平常人,就是孔子、孟子,他也全不看在眼裏。僥幸秋試,便腆起肚子,揚揚得意,對父親道:“我是貴子,恐非爾所能生也。”父親見家醜不可外揚,隻得忍氣吞聲。後周震患了一場病,久臥牀褥,雙目俱盲,忽作驢鳴數聲而死。始死之時,鄰人有與同死者還魂轉來,說周震見閻羅天子,命判官查其罪惡,叫周震變驢。

周震大聲喧辯道:“我有何罪,要我變驢?”閻羅天子道:“爾悖逆父母,怎生不該變畜生?”周震慌張,方才哀告道:“既變畜生,願王哀憐,把我托生安逸之處。”閻羅天子道:“你眼界最大,把你覆了雙目,終日推磨。”周震方才語塞,隻覺牛頭夜叉將驢皮一張披在周震身上,將鐵鞭鞭了數十下,周震變驢跳躍而去。這兩個是忤逆子的報應了。

還有忤逆媳婦的報應。唐朝賈耽丞相為滑州節度使之時,滑州百姓一個媳婦極其忤逆,婆婆目盲,媳婦以蠐螬蟲作羹與婆婆吃。婆婆覺得其味甚異,留與兒子回家看視。兒子看了,仰天號泣,恍惚之間見空中一個金甲神將把這忤逆媳婦的頭截去,換上一個狗頭,聲音猶是人聲,時人謂之“狗頭新婦”。賈丞相叫人將繩索牽了這個狗頭新婦滿城遊行,以為不孝之報。

又有福建延平府杜氏兄弟三人,輪供一母。兄弟各出外鋤田,叫這三個媳婦供給。三人出外,這三個媳婦便大罵婆婆,終日沒得粥飯與婆婆吃。婆婆痛苦,要自縊而死。嘉靖辛卯七月中,青天白日,劃剌剌一個大霹靂響,隻見電火通紅之中,三個婦人一個變牛、一個變狗、一個變豬,隻頭還是人頭。觀看之人,日逐千千萬萬,眾人都畫了圖樣,刊布於世,以警戒人。

看官,你道忤逆之報,昭昭如此,怎麼人不要學做孝順之人,以致天譴!有詩為證:公姑父母即天神,觸忤天神殞自身。

莫怪小人饒口舌,恐君驢馬變成真。

列位看官,你看忤逆之報一毫不差,那行凶作惡之人隻道鬼神不靈,不知舉心動念,天地皆知。況罪莫大於不孝,若天地饒過了你的罪犯,便不成一個天地了。忤逆的既是這般靈應,行孝的自然靈佑、鬼神感動。從來道:“孝通神明”,並無虛謬之理。看官牢坐,待在下慢慢說來。話說這位孝子姚伯華,生在浙江嚴州府桐廬縣,二十未娶,事父母極孝,昏定晨省,再不肯離父母左右。父母年俱六十餘歲,要與伯華娶媳婦,道:“吾父母俱老,早娶媳婦,生下孫兒,以接姚門香火,此吾父母之願。”伯華稟道:“兒常見人家娶了媳婦,思量他孝順服事;或是娶著一個不賢惠的,三言四語,添嘴送舌,兒子不察,聽了枕邊之言,反把父母恩情都疏冷了。世上孝順的有得幾個?不如不娶,父子方得一家。若是娶了,父子便分為兩家。以此兒心不願,且待日後細細訪得一個賢惠孝順的行聘未遲。”伯華說了,父母亦不強他。伯華在家,終日孝順力田,家道頗是溫厚,奉養無缺。果是:萬兩黃金未為貴,一家安樂值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