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天台匠誤招樂趣(1 / 3)

夫人在兮若冰雪,夫人去兮仙跡滅。

可怪如今學道人,羅裙帶上同心結。

當日江西臨川地方,有座仙觀,名曰“魏壇”,是女仙魏夫人經遊之地。這座觀裏,聚集著許多女道姑。世上有得幾個真正修行的女人?終日焚香擊磬, 踏罡禮鬥,沒有滋味。又道是古來仙女定成雙,遂漸漸生起塵凡之念,不免風前月下,遇著後生男兒,風流羽客,少年才子,“無欲以觀其妙,有欲以觀其竅”,像石道姑說韶陽小道姑道:“你昨日遊到柳秀才房兒裏去,是竅是妙?”他既有了這“竅妙”二字,還說什麼星冠羽衣、東嶽夫人、南鬥真妃。那魏壇觀中這些女道姑要尋人配對坎離、抽添水火,傳幾個仙種在於世上,誰肯寂寂寞寞守在這觀中?比如那梅花觀中石道姑,自說水清石見,無半點暇疵,唯其石的,所以能如此,若是水的,斷難免矣。所以宋朝陳虛中為臨川太守,親見這些女道姑不長進,往往要做那“竅妙”二字,因作此詩以譏誚之。又有宋朝一個得道的洪覺範禪師,見一個女道姑年紀後生,心性不大老實,不守那道家三清規矩,遂做首詞兒取笑他道:十指嫩抽春筍,纖纖玉軟紅柔。人前欲展強嬌羞,微露雲衣霓袖。

最好洞天春晚,《黃庭》卷罷清幽。無心無計奈閑愁,試撚花枝頻嗅。

話說唐朝鹹通年間,西京有個女道士魚玄機,字幼微,原是補闕官李億的姬妾,極其得意。後來李億死了,遂出家於鹹宜觀中。雖然如此,那時隻得三十餘歲,原是風流生性,俗語道:“寧可沒了有,不可有了沒。”免不得舊性發作,況且熟讀《道德經》那句“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要在那玄牝門裏做工夫,不住的一出一入,用之不勤,方才合那“竅妙”二字。因是詩才高俊,不肯與那一種帶道冠兒的騷道士往來,專一與文人才子私通,把一座鹹宜觀竟改做了高唐雲雨之觀。不念那《黃庭》、《道德》之經,隻念的是陰陽交媾、文武抽添、按摩導引、開關通竅之經。所以在觀裏做的詩句,都是風月之詞,做得甚妙:

綺陌春望遠,遙徽秋興多。

殷懃不得語,紅淚一雙流。

雲情自鬱爭同夢,仙貌長芳又勝花。

蕙蘭銷歇歸春圃,楊柳東西絆客舟。

那詩句之妙,果是清俊。他身邊有個女童,名為綠翹,頗有幾分顏色。一日,魚玄機在施主人家做法事祈禱,有個秀才來相訪。那秀才是與魚玄機極相好之人,綠翹因魚玄機不在,回複了去。魚玄機法事畢了回來,疑心那秀才與綠翹偷情,做了替身,甚是吃醋。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將星冠除下,羽衣脫去,拿了一條鞭子,把綠翹剝得赤條條的,渾身上下打了數百皮鞭而死,埋在後園樹木之下。後來事發,監禁獄中,還做首《相思》詩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那日常裏與他做“竅妙”之人,都來替他說人情,要出脫他。爭奈京兆尹溫璋執法不容,將魚玄機償了綠翹性命。

看官,你道這魚玄機既出了家,做了女道士,卻又凡心不斷,吃醋拈酸,爭風殺人,這樣出家的,可不與出家人打嘴頭子麼?這一回是說尼姑作孽之事,奉勸世上男子將自己妻子好好放在家間,做個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的閨門,有何不好?何苦縱容他到尼庵去,不幹不淨。說話的好笑,世上有好有歹,難道尼庵都是不好的麼?其中盡有修行學道之人,不可一概而論。說便是這樣說,畢竟不好的多如好的。況且那不守戒行的誰肯說自己不好?假至誠假老實,甜言蜜語,哄騙婦人。更兼他直入內房深處,毫無回避,不唯“竅”己之“竅”、“妙”己之“妙”還要“竅”人之“竅”、“妙”人之“妙”。那些婦人女子心粗,誤信了他至誠老實,終日到於尼庵燒香念佛,往往著了道兒。還有的男貪女色、女愛男情,幽期密約,不得到手,走去尼庵私赴了月下佳期,男子漢癡呆懵懂,一毫不知。所以道三姑六婆不可進門,何況親自下降,終日往於尼庵,怎生得不做出事來?何如安坐家間,免了這個臭名為妙。大抵婦女好入尼庵,定有奸淫之事,世人不可不察,莫怪小子多口。總之要世上男子婦人做個清白的好人,不要踹在這個渾水裏。倘得挽回世風,就罵我小子口孽造罪,我也情願受了,不獨小子,古人曾有詩痛戒道:

尼庵不可進,進之多失身。

盡有奸淫子,借此媾婚姻。

其中置窟宅,黑暗深隱淪,或伏淫僧輩,或伏少年人。

待爾沉酣後,凶暴來相親,恣意極淫毒,名節等飛塵。

傳語世上婦,何苦喪其真,莫怪我多口,請君細谘詢。

且說兩個故事,都在尼庵裏做出事來,說與看官們知道。當時有個阮三官,是個少年之人,精於音律,吹得好簫。因是元宵佳節,別人看燈散了,他獨在月下吹簫一曲,早驚動了斜對門陳太尉的一位小姐。那小姐正在及時之年,一連聽了數日,便起無恥之心,思量要與阮三官結巫山雲雨之好,除下手上一個金鑲寶石的戒指兒來,叫丫鬟送與阮三官,以為表記。喚阮三官進來,以目送情。正要開口說話,忽然陳太尉喝道而回,阮三官驚慌而出,從此短歎長籲,害了相思病症。他兩個相好的朋友見他手上帶著這個金戒指兒,細細審問來曆。這兩個朋友要救阮三官性命,遂把阮三官這個戒指兒除去,思量要在這戒指上做針線。兩個走到陳太尉門首探聽,見有一個王尼姑出入其門,因而走入尼庵,與他兩錠銀子,懇告王尼姑,要他成就此段姻緣。尼姑見了大銀,即便應允。假以望太尉奶奶為名,乘便走入小姐臥房內解手,伸手去取粗紙之時,故意露出這個戒指兒來。小姐驚問,尼姑說阮三官害病之故,要小姐來庵中燒香,假以要睡為名,私相會合。兩邊約得端正,先將阮三官藏於庵中窩凹之處。陳奶奶與小姐同來,彼此成就了此事。不意阮三官久病之人,雲雨方濃,脫陽而死。小姐驚慌無措,急忙把阮三官屍首推落於裏壁而去。誰知一度雲雨之後,小姐便懷了身孕,肚兒日漸高大起來。父母驚異,審出來曆,懊悔到尼庵去做出醜事,然已無可奈何矣。列位看官,就這件事看將起來,你道這尼庵該去也不該去?

還有一個狄氏,是貴家宅眷,生得美貌無比,名動京師。一個滕生,見狄氏這般美貌,魂飛天外,思量要貪圖狄氏。訪得狄氏與個尼姑慧澄相好,滕生乘狄氏丈夫不在家之時,遂費了若幹金銀布施慧澄,因而與慧澄計較,要奸騙這狄氏。適值狄氏托慧澄要買好珠,滕生取了一串好珠付與慧澄,故意減少些價錢,以取狄氏之歡,遂設計在慧澄庵中,吃滕生騙上了手,兩個成就了奸淫之事。後狄氏丈夫回家,訪知風聲,禁住了狄氏,不容他到慧澄庵中去。狄氏心心念念,記掛著滕生,遂鬱鬱而死。列位看官,再將這件故事看將起來,你道尼庵該去也不該去?有詩為證:阮三喪命在尼庵,滕狄奸淫藉佛龕。

好笑世上癡男子,縱容妻子去喃喃。

話說杭州三天竺飛來峰之下,有一座集福講寺,當時弘麗,兩山無比,曾有三池九井、月桂亭、金波池,還有宋理宗禦容一軸、燕遊圖一軸。怎見得妙處?曾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