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對聯看將起來,我大明一統氣象見於此矣。遂一以收羅賢才為意,大將胡大海遂薦青田劉基、浦江宋濂、龍泉章溢、麗水葉琛,洪武爺以白金文幣征聘。那時李文忠守金華,訪得王禕是個有意思的人,即以奏聞。洪武爺亦以白金文幣征聘。王禕見了道:“方今元祚垂盡,四方鼎沸,豪傑之士,勢不獨安。夫有勇略者乃可馭雄才,有奇識者然後能知奇士。閣下欲掃除僭亂,平定天下,非收攬英雄難與成功。”洪武爺大喜,即署中書省椽,每商略機務,無不當意。洪武爺稱為子充而不名,其得聖眷如此。有詩為證:元朝丞相棄賢才,流落多年未是災。
一遇聖明天子貴,草茅聲價重如雷。
話說王禕遭際了聖天子,言聽計從,因命彩故實為四言詩授太子。後平了江西,遂進《平江西頌》。洪武爺大喜道:“吾固知浙東有二儒,卿與宋濂耳。學問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遂授江西儒學提舉司。丙午,升同知南昌府,收羅賢士,搜除奸蠹,南昌大治。賜黃銀帶以寵之。王禕因刑罰太嚴,恩威不測,遂上疏道:臣聞自古帝王定天下成大業者,必祈天永命,以為萬世無疆之計。所以祈之者,在乎修德而已。君德既修,則天眷自有不能已者。人君修德之要有二:忠厚以存心,寬大以為政。二者,君德之大端也。是故周家以忠厚開國,故能垂八百年之基;漢室以寬大為政,故能成四百年之基。簡冊所載,不可誣也。夫人君莫先於法天道,莫急於順人心。上天以生物為心,故春夏以長養之,秋冬以收藏之,皆所以生物也。其間雷霆霜雪,有時而搏擊,有時而肅殺,然皆暫而不常。向使雷霆霜雪無時而不有焉,則上天生物之心息矣,臣願陛下知法天道也。夫民待君以-生,故人君視民之休戚,必若己之休戚。誠以君民同一體耳,取之有節,則民生遂而得其所。
今浙西既平,租稅既廣,科斂之當減,猶有可議者,臣願陛下之順人心也。法天道,順人心,則存於心者自然忠厚,施於政者自然廣大,祈天永命之道,未有越此者也。洪武爺嘉納其言,隻因要革元朝姑息之政,行“亂國用重典”之法,刑罰太重,致幹天和。到庚申五月甲午日,雷震謹身殿,洪武爺親見霹靂火光,自空中下,繞宮而追。洪武爺乃再拜道:“上帝赦臣,臣赦天下。”雷始升天而去。洪武爺方憶王禕之言有征,遂下大赦之詔於天下,這是後話。
始初修《元史》,命王禕、宋濂為總裁官,遂征山林隱逸之士共十六人。
汪克寬 胡翰 宋僖 陶凱陳 基 趙增 曾魯 高啟張文海 黃箎 趙汸 傅恕王錡 傅著 謝懲 徐尊生命這十六人為纂修官,開局於天界寺中。王禕史事擅長,刪煩削穢,日夜辛苦。一日口渴之甚,對宋景濂道:“得昨上所賜梨漿,可以解吾之渴矣。”內官聞之,稟了洪武爺,即命賜之。其體悉臣子如此,真聖主也。有詩為證:聖主如天萬物春,梨漿解渴賜文臣。
酸寒得遇君王寵,敢愛區區七尺身!
話說王禕修成了《元史》,遂拜翰林待製、同知製誥、兼國史院編修官。自此天恩日重,召對殿廷,必賜以坐,從容宴笑,與家人父子一樣。
那時天下一統,獨有雲南為故元遺孽梁王把匝刺瓦爾密所據,恃著險遠,尚未臣服。洪武爺要起兵征剿,念其險遠,遂遣王禕招諭道:“今天下一統,俱以臣服,獨雲南未奉正朔。今欲起兵征剿,念雲南百萬生靈,恐傷於鋒鏑。今遣卿至雲南,為朕作陸贄,說彼來降,免雲南生民塗炭可也。”王禕對道:“天命所在,誰敢抗違?臣奉陛下威德,示以利害,彼必俯首歸順。若倔強不從,興師未晚。”洪武爺遂命參政吳雲同往。王禕那時有子王紳,年方十三歲,穎敏過人,忠孝出於天性。宋景濂一見便奇之,道:“王子充有子矣。”王紳見父親奉使雲南,好生依依不舍,送父親出門,便放聲慟哭,數日不止,旁人無不稱其至性。
不說王紳思念父親,且說王禕奉著聖旨,同吳雲出使雲南。那吳雲是宜興人,字友雲,生性敏達,善於詞賦,與王禕同是赤膽忠心、鐵錚錚不怕死的好漢。同著左右隨從人等,從湖廣一路而去,免不得饑餐渴飲,夜住曉行。不則一日,來於雲南地麵,見了梁王,麵諭道:“我皇上聰明神聖,隆辟大業,作君萬邦,皆天理人心之所歸。今天下一統,莫不臣服,惟爾有眾,僻在西南,久阻聲教,故遣使者來諭意。今能隻若明命,亟奉版圖歸順,則尺地一民,安堵如故,高爵厚祿,身名俱全。奈何以一隅為中國抗哉?”王禕說罷,梁王不聽,送王禕於館驛安歇,禮意甚是疏簡。王禕對吳雲道:“我等奉詔遠來,要掉三寸之舌,使彼歸順。今彼倔強,不肯聽從,我等亦何顏歸國!朝廷大事,在此一舉,明日須以力爭,便當致性命於度外矣。”二人計議已定。數日之後,複麵諭梁王道:“予等將命遠來,非為身謀。朝廷以雲南百萬生靈,不欲殲於鋒刃耳。曾不聞元綱解紐,陳友諒據於荊湖,張士誠據於吳會,陳友定據於閩廣,明玉珍據於全蜀,天兵下征,不四五年,悉膏鐵鉞。惟爾元君北走已死,擴廓帖木兒之屬或降或竄,曾無用武之地。不煩一刃,而天下大定。當是時,先服者賞,後者戮及宗族。乃今自料勇悍強獷孰愈陳、張?土地甲兵孰愈中國?度德量義孰愈天朝?天之所廢,誰能興之!不然,皇上命將,將龍驤百萬,會戰於昆明池,爾如魚遊釜中,不亡何待?那時悔之晚矣。”王禕、吳雲這一席話,說得慷慨激烈,聲色俱厲。梁王君臣彼此麵麵廝覷,都有降順之意。遂遷王禕二人於別館,厚其禮貌,君臣計議,正思量為投順之事。適值元太子自立沙漠,遣使者脫脫到雲南來征糧,又欲連兵相為犄角之勢以拒我。脫脫知梁王有歸順我國之意,要殺王禕二人以絕其念。梁王尚在兩可之間,遂把王禕、吳雲二人悄悄藏於民居。脫脫知道,大罵梁王,梁王不得已,請出王禕、吳雲與脫脫相見。脫脫左右俱帶刀侍立,欲屈王禕二人。二人知不免,遂大罵道:“天絕汝元命,我朝應天順人,以代汝國。汝如爝火餘燼,安敢與我日月爭光耶!我將命遠來,豈為汝屈,有死而已!”對梁王道:“汝今殺我,大兵旦夕至,爾國為齏粉,那時悔之晚矣。”說罷,二人遂大罵而死,時洪武六年十二月也。史官有詩讚道:
王禕忠心不可當,吳雲矢誌赴雲陽。
梁王倔強誠何益?看取天兵到即亡!
話說王禕、吳雲罵賊而死,左右隨去之人,盡為刀下之鬼。隻因路遠,中國不知信息。直至三年不還,洪武爺命人探訪,方知王禕、吳雲罵賊而死,不勝嗟歎。他兒子王紳時年十六歲,聞知父親死於雲南,哭得死而複生,從此以後,蔬食長齋,更不茹葷血。洪武爺因梁王殺了我使臣,從此大怒,遂有下雲南之意。九年,因命穎川侯傅友德巡行川蜀、永寧、雅、播等處,修葺城池關梁,兵威大振。於是金築、普定、中坪、幹溪等寨土夷都相率投降。至十四年九月,遂命穎川侯傅友德為征南將軍,永昌侯藍玉、西平侯沭英為征南副將軍,列侯吳複、金朝興、仇成、張龍、王弼、都督張銓等率領精兵三十萬往討雲南。洪武爺麵諭傅友德三將軍道:“梁王倔強不臣,殺我使臣,深可痛恨。今命卿等往討其罪。但雲南僻在遐方,行師之際,當知其山川險易,以窺進取。朕嚐覽輿地圖,谘詢眾人,得其扼塞。取之之計,當自永寧先遣驍將別將一軍以向烏撒,大軍繼自辰、沅以入普定,分據要害,乃進兵曲靖;那曲靖乃雲南之咽喉,彼必並力於此,以抗我師,審察形勢,出奇製勝,正在於此。攻破了曲靖,三將軍以一人提兵向烏撒應永寧之兵,大軍直搗雲南,彼此牽製,破之必矣。雲南既克,宜分兵徑趨大理,先聲已振,勢將瓦解,其餘部落,可遣人招諭也。”傅友德等頓首受命。洪武爺乃親灑宸翰賦詩寵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