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穀裏想師專(2 / 2)

我的頭發漸漸地長長了,家裏的玉米也全部收入穀倉,那一匹跟隨我收糧的母馬也和我建立了勞動感情。我堅信它知道隻要我在它身邊,它的擔子就特別輕。

我的母親做了一些易帶的食品,說如果我突然接到通知,可以把這些食品帶到學校裏去吃。可是什麼時候才“突然”呢?一天早上,我拿著鐮刀在自家門前修剪木槿樹。由於刀子不夠鋒利,在割木槿的枝條時,鐮刀沿著枝條上滑一直滑到我的手上,把我的左手指割出一道口,鮮血灑滿木槿的枝條,未曾修剪完畢的木槿參差不齊。我捂著受傷的手指想,好像要出事了。

也就是這個傍晚,當太陽像一顆生雞蛋的蛋黃擱在西山的時候,當所有的蝙蝠都在我家的瓦簷下盤旋的時候,我那個當時在大隊當文書的姐夫秦仁倫,從鄉裏開會回到家裏。他大踏步地跑進我家,對我說:“你已經被錄取了。”這之前,他已經無數次地對我說:“你已經被錄取了。”那是為了在平靜的生活中,增加一點兒笑料。我對他的這種玩笑,已經適應,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是這一次,他的表情格外嚴肅。我從他的表情裏可以判斷他不是在開玩笑。於是我暗暗告誡自己: 如果是考上河池師專的話,我就高興;如果是考上某個中專的話,就不要高興。因為考上中專,是我意料中的事情,盡管通知書姍姍遲來。

姐夫從上衣口袋裏緩慢地掏出一張錄取通知書,裏麵還夾著一張粉紅色。姐夫對著那張粉紅色念道:

田代琳同學,您已經被河池師專錄取,美麗的鐵城張開雙臂歡迎您的到來……

姐夫剛念完這兩句,我就知道,我已經被河池師專錄取了。我從地上突然跳了起來,並且大叫一聲:“我被錄取啦!”

和現在一些因為不小心才考進河池師專的同學不大一樣,我是帶著興奮和喜悅的心情走進河池師專的,那時師專就是我的最高追求。我有自知之明,因為我清楚地知道,那時的我隻能跳這麼高。從此我在每一個需要介紹簡曆的地方這樣寫道:“穀裏: 永遠的出生地;河池師專: 擱在檔案裏的學曆。”

現在我已經記不起那一天是什麼日子了,但我記住那一天我割破了手指。鮮血和錄取通知書同時出現,就像一次革命或者一次誕生,我時刻想念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