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青島的一場幻覺(1 / 1)

我決定去青島。

如果她說這裏有哥特式建築,湛藍的海或者漂亮的青島姑娘,很適合我這種頭腦空白,沒有什麼追求的人晃蕩,我可能不會去。可是她說她即將被寂寞和絕望吞噬,我若不去,等待她的唯有一死。

剛過完年,清潔工可能還未上班。路麵上堆滿了鞭炮的屍體,被風一吹,空氣裏便蕩漾起一股淡淡的火藥味,它們渴望一場雨。我抱著這些年來一直與我形影不離的名叫卡拉卡其的咖啡色獅子狗,斜挎著那個已經有些破舊的十五歲生日時蓉兒送我的單肩包,裏麵裝著兩件衣服,幾本書,一盒象棋,以及一部未完成的小說。隻是看看她而已,不要奢望會有什麼奇遇。我默念著這句話,上了火車。

這是一趟從成都開來的火車,青島是它的終點站,所以我不必擔心坐過站。車廂裏擠滿了外出打工的人,他們拖兒帶女,裝行李的箱子也誇張得要命。我的位置靠著車窗,通過安檢時我把卡拉卡其放進了背包裏,坐到位置上時再拿出來。它個頭超小又很乖,隻要不弄髒車廂,列車員一般不會說什麼。周圍的乘客想必十多個小時前就已上了火車,一臉的倦色。我打開MP3,戴上耳塞,聽許巍的《旅行》,反複地聽。我的精神逐漸恍惚,隱約看到若幹年前的自己,為了一個穿白色連衣裙黑色長發懷抱咖啡色獅子狗的女孩和人打架,白襯衫上沾滿了血。列車員的叫賣聲吵醒了我,在這麼擁擠的車廂裏穿行,真夠難為他了。我突然想起我和她是第一次見麵,似乎應該帶份禮物,於是買了一把光滑的梳子,據說是牛角製造,產自越南。

我聽到火車劃過軌道的聲音,尖銳得像染著彩色頭發有著壞壞笑容的少年的口哨。想起小時候自己經常把鐵絲放到軌道上,火車開過,便可得到一把鋒利的小刀,用來削桃核,削成小小的籃子,刻上自己的名字,送給心愛的姑娘,換取她那如夏花般燦爛的笑容。可是現在,我卻用錢來買一把梳子。

我曾看過一張她的照片,上麵有突兀的巨石,無邊無際的海水和黃昏時的天空。她戴著緋紅色太陽鏡,側影微笑。她的臉是很美的弧形,頭發看起來很有彈性。那時候我在峨眉山下租了一間小房子,靠著在書店和酒吧打零工所得的為數不多的報酬過著簡樸的生活。房東有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兒,喜歡在暮色裏彈鋼琴。每當鋼琴聲響起的時候,我都會放下手中的筆。那琴聲輕扣著心弦,如行雲流水一般。我的思緒總被琴聲帶到她那裏,幻想自己抱著書本,和她一起行走在彌漫著櫻花香味的校園裏。有時候手指會隨著琴聲跳動,像是在輕撫她黑色的長發。可惜琴聲總有停止的時候,驚醒過來後心裏就難免失落。我眺望窗外,以為永遠隻能對著空白的紙傾訴我的憧憬。火車行駛到泰山,夜色漸漸濃了,我把遠眺的目光收回,撫摸著熟睡中的卡拉卡其,心想永遠其實並不遠。

到終點站時天還未亮。這裏剛下過一場雨,空氣有些腥甜。聽路人說原來在棧橋旁的老火車站因為迎接奧運正在重建,除了漂亮的大鍾樓外全部炸掉,大部分列車搬到這個叫四方的地方。我買了張地圖,然後去附近的招待所睡覺。

饑餓在中午的時候趕走了疲勞,我抱著卡拉卡其一起洗澡,然後隨便給肚裏填了一些餅幹和水果,給卡拉卡其喝了瓶牛奶。我等體力恢複後,打車去棧橋。抱著卡拉卡其坐在鬆軟的沙灘上,看著潮來潮去,耳邊響起蓉兒的聲音:我看到海了,親愛的,我們終於到海邊了。

我從背包裏取出梳子,在沙灘上挖了一個深深的洞,然後把梳子放進去,掩埋好。起身,去八大關。

蓉兒曾說:若是有一天你發跡了,一定要給我買下居庸關路10號的公主樓。這樣丹麥風格的建築,原先隻在安徒生的童話裏領略過。那通體綠色的高聳的尖塔,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少女的公主夢。

暮色四合的時候我到了和住處在一個區的海雲庵,明代建築,道教庵觀,遊人稀少,古樹參天。然而卡拉卡其累了,上了炷香,我就返回了住處。

其他的時間我都是在紅楠樹下曲折的街道上漫步,總是在尋找的途中忘記了尋找的目的。沒有去聖彌厄爾天主教堂和那個紅頂的基督教堂。沒有看我一直向往的菩提樹,為的是下次想來的時候,有一個充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