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栽了幾棵枇杷樹,已經掛了果,有貓眼大小。旖旎說,當初決定租這所房子,就是衝院子裏這幾棵枇杷樹和屋子裏那一堆書。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至少等到枇杷成熟,把書看完以後再走。周圍沒有鄰居,房後是一道深約三丈的峽穀,房前是一大塊空地,上麵堆積著建房時做地基未用完的青石。房左房右應該是房東剛栽的楊樹,隻有啤酒瓶口粗細。若要去城中心購物,需要走很長一段青石路才能打到出租車。所幸這裏通水通電,他對物質的要求也不高,每天吃點方便麵、餅幹、火腿腸之類的,盡量不下山。
他不下山,旖旎便到山上來找他,每次來都帶一些水果零食。
兩年不見,她居然還記得他最愛吃草莓。可惜她隻能周末來,其他時間要上班。她那一歲大的孩子雖由父母帶著,但旖旎還是堅持要付奶粉錢。那男人曾打算讓旖旎開個價,把孩子賣給他,可哪個母親舍得?
這種離群索居的生活他還是第一次過,雖然在家時也很少與人交往。但那畢竟是住在人群裏,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行人,夜裏無論再晚都能聽到麻將撞擊桌麵的聲音和人們贏錢後得意的笑聲,還有通宵亮著的路燈。而這裏隻有青山和綠樹,或者清晨不知名的小鳥和半夜裏野貓的哀叫。
他尚未確定是否要久居於此,所以柴米油鹽之類的東西也懶得去買,隻買了速熱器和暖水瓶,燒一些開水用來泡麵和洗漱。每次把速熱器放入裝滿涼水的暖水瓶之中通上電以後,他就擔心暖水瓶會在燒水的過程中突然爆炸。結果每次水未燒開,他就把電斷了。在內心的恐懼麵前,他永遠是個失敗者。
故事到這裏似乎就該結束了。不安分的他過上這種離群索居的生活不久就厭倦了。他總是容易陷入焦躁不安的境地,總是很容易就對一件事物或一個人產生興趣,甚至為之癡迷瘋狂,然後會因為受了一點點打擊就放棄,離開,然後再懷念。
就在他決定離開的那天晚上,天下起了雨。不是很大的雨,雨點敲擊窗戶,像輕音樂一樣起著催眠的作用。第二天他很晚才醒來,一睜眼就看到牆角蜷縮著一隻灰黑色的貓,正警惕地看著睡眼惺忪的他。他是側身睡的,縮成一團。這不關天氣的事情,即使睡在太陽下麵,他也會像貓一樣蜷縮著身體。
他知道隻要自己一起身,這隻野貓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盡管自己並無惡意。他試著輕輕地從被窩裏抽出右手,伸進床頭食物箱摸出一根香腸,咬開,放到地上。可惜貓兒並不領情,若不是它的眼睛依舊有神,他甚至以為它已經死了。僵持了一會兒,貓兒跳上窗台,然後消失在荒草叢中。
要走了,離別的情緒侵襲著他,下一站去哪裏還並不明確,旖旎也不一定會跟他走。他顯得有些傷感,收拾行李的動作明顯比以往要慢。收拾完行李,他開始衝著書架上的書發呆,這才是他最舍不得的,他隻看了全部藏書的四分之一。那散發著文字清香的鬆軟的書本誘惑著他,他開始有些動搖。右手不自覺地伸向書架,抽出一本包了書皮的書。這可能是書架裏唯一包了書皮的書了,書頁也是嶄新的,仿佛剛剛放進書架。這是一本偵探小說,他打算按以往的習慣先看結尾,再猜測開頭。可是翻到最後一頁,卻看到裏麵夾了一封信。也許是幻覺,他突然看到窗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他一開始以為是那隻野貓,可那隻貓明明是灰黑色的。想這些,他打開了信,隻看了一句,他就再也不能把心思轉到別處——
一良:
很奇怪我是怎麼知道你的名字的吧?嗬嗬,其實何止是名字,你對人生的態度我也曉得——消極、逃避、虛無以及與生俱來的挫敗感。你真是個笨家夥,你為什麼不對這所房子感到奇怪呢?建在峽穀的旁邊,十幾間房子隻對外出租一間,房租便宜得幾乎等於白住,還有這滿屋子的書!你真覺得這裏的主人是那個收了房租就消失不見的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