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張(2 / 3)

那時對於異性的美感意識我們絕大部分才剛剛萌芽,但也有個別人已經遠遠超過我們,原因是班上不光有七歲還有八九歲的,有的上學遲點,有的是留級生,這些留級生學級沒有增長,可心理和生理都在增長。

我們第一次感受到人的外貌在學習之外的功能是一次學校舉行升旗儀式,結果我們班上的瞿小玲和三年級的一名男同學被學校指定為升旗儀式的金童玉女。當紅旗冉冉升起,他們立在杆前敬禮——這是個萬眾矚目的時刻,全校人都在行注目禮,他們成為聚焦之點,盡管全校一共也才幾個年級兩百來人,但這並不妨礙這種榮譽加身後的強烈效果。

那時的一年級學生還沒開竅,一個個是窩窩頭一樣的傻蛋,剛剛略微開竅的是我們班學生,他們普遍感到嚴重吃驚,瞿小玲怎麼可以這個時候站在前麵?憑什麼?她學習那麼糟,一向是班上老師批評的對象,從來頭都是低低的,可是現在人家把頭高高昂起,看著藍天,望著紅旗,這是多麼神聖的時刻,竟然是她而不是其他人站在全校師生麵前,很多人由不解開始慢慢腦子轉彎,最終勉強開竅:“哦,原來就因為她漂亮呀!漂亮原來可以有這麼大用處!”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毫不誇張地說對很多學生都是一個打擊,尤其是女學生,而且是不漂亮的。而那些沒有瞿小玲漂亮、學習成績比她好的女生對瞿小玲最為妒忌。

但這是事實,盡管瞿小玲的學習明顯不如她們,可最終在國旗麵前站立的是瞿小玲而不是她們。於是這些學生集體成長了一大截。

什麼叫拔苗助長,這就是。原來這世上還有比學習更重要或者說可以與學習並駕齊驅的東西。

瞿小玲從這次給國旗敬禮之後在班上的地位明顯有了變化,她可以是那種無言的然而有某種力量的存在,縱然這種力量尚且不夠,還不被所有人認同,但多數人已經感受到了這種力量的存在。

我和瞿小玲就是這時候好上的。

本來我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全班的女生基本上可以由我自由欽點,我愛寵幸誰就寵幸誰,說不定還是她們的榮耀,隻是我本人是個比較潔身自愛的“君王”,並不亂搞男女關係。這瞿小玲早就對我心懷愛慕,因為自身地位低所以並無特殊表示,可自從她向國旗敬禮之後資格大增,自身的勇氣也倍長,見了我甚至敢含情脈脈地看我半分鍾了——對於一個一向羞怯並且自卑的女生來講這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

可是我真小看瞿小玲這妮子了,沒想到她竟成為我人生生理認識曆程上的第一任老師。

那是一次勞動課,那時的勞動課不像現在的勞動課隻在紙上勞動,那時學校老師有自留地,我們要麼給他們種菜,要麼給花園鬆土,甚至是給老師拾柴火,總之都是在外麵勞動的課。不過這課大家還是歡迎——因為在外麵好玩,活潑好動是孩子的天性。

這次勞動課是下午最後一節,大家在山坡上拾柴火,幾十個孩子像一群羊在山上一下子散得找不見了,因為山坡離學校近,沒有出過失蹤的事,估計時間要到了或聽到放學鈴聲大家就抱著柴火跑回來。那一次,開始我和瞿小玲等三四個人在一處,漸漸地各自走散,這時候,我發現瞿小玲的目光黏黏的,如三月春水般泛著溫潤的光波,就那麼輕輕一瞥,向我暗示著什麼,我雖然有點天然傻,但在男女之事上卻是先知先覺,從來不甘落後的。所以我故意走得很慢,等那幾個學生都不見了,我開始回頭,幾步就追上了瞿小玲。

然後,我驀然發現我們站在夏天高大濃密的樹木之間,如此陰涼、如此靜謐,四周都是環保色,絕對安全,無人打擾。我們的心突然充滿了不可言傳的愉悅,泛起了藍色多瑙河一般的柔波,多時以來盼望的情境出現了,隻剩下了我和她,隻有我和她。在最初的一瞬間我們倆都愣在那裏,互相說不出一句話來,仿佛有種不真實的錯覺。我望著她美好的大理石似的皎潔麵孔,她美麗的弧線般生動的口唇,她的目光清澈而害羞,然而我其時已經體驗過摟抱女孩子是怎樣一種妙不可言的感受了,那種美好的欲望驅使我,情不自禁地一步步走向她,然後非常自然地抱住了她,她渾身顫抖了一下,似乎並沒有怎麼掙紮。在此後幾分鍾內我全情體會她酥軟如糕的嬌嫩軀體,緊緊貼在我身上,那種感覺除了美好還是美好。然後,我的身體有了明顯反應——某個部位簡直是揭竿而起,那時我不知道它在造反,它為什麼要造反。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有點恍惚,然而有幾點是確切無疑的:我聽到了瞿小玲寧靜而清澈的聲音,這種聲音,平生沒有聽過,是有別於平常狀態的另一情境的聲音。在這聲音的牽引下,似乎很自然地,我和瞿小玲坐了下來,綠草如茵的地毯那麼舒坦,仿佛慈祥溫厚的被子,萬古長存地躺著。我們如一滴水投入了大海,在亙古綿長的夢幻中失去了自己……

一生二,二生三,自從那次之後,我和瞿小玲陸續有了更多接觸,直到一年後我離開學校去縣城上四年級。

這是不能忘卻的,事隔多年之後,我仍然清晰記得當初的情景,瞿小玲的聲音那麼寧靜,那麼自然,像水流,像風過,像陽光灑落。我們躺在草地上,就像躺在碩大無比的床上。這是最早的行為藝術吧。

“你曉得結婚是幹啥?人為什麼要結婚?”在放學路上賴老三突然神秘地問我。此時我上三年級,這廝和我同級,比我大一歲,我們放學回家同路,先是五花八門東扯西拉,扯到班上誰和誰好,後來他這麼問我。

我一看這廝麵作鷺鷥笑,在似笑非笑之間,仿佛自己捕獲了一個大秘密了然於胸而又不屑去說,欲說還休的德行,我便做出混沌未開的呆相,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結婚不就是結婚嗎?”

“我就說你不知道!你看結婚為什麼要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