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要說的是我的鄰居大熊,這廝一度成了狗熊,回家後做農民日日飲酒,不思進取,一天得過且過,醉生夢死,像看破紅塵的千年老妖。一晃混到年近三十還沒結婚,近年出去打工,走南闖北,回來後性情略有改變。有次他笑著告訴我,“你猜我在 X市見到誰了?”
我問誰,他說是瞿小玲啊。我說怎麼了,不都說她在外麵做教師嘛。他說教師是做教師,同時還做雞哩。我說你怎麼知道人家操業不雅,難道你親自嫖過?他嗬嗬笑道,你還真說對了。我大為驚奇,問事件經過。大熊這廝也不對我避諱,因為我倆關係非同一般。原來他打工經過 X市,一次晚上無聊他想找個坐台小姐解決下生理問題,不想來的就是瞿小玲,一進門,兩人都傻眼了,這瞿小玲又不好馬上再退回去,於是兩人坐在床邊談話。他鄉遇故知,自然是欣喜,但她要他保守秘密,說自己是因生活所迫。大熊也不放在心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他事。
我說:“人家讓你保密你怎麼給我說了。”
他說:“這不是沒個貼心人說話嘛,我知道你的嘴一向嚴實,所以和你分享分享。”
我說:“那最後怎麼弄的,你沒有做她的客戶?”
大熊笑道:“哪好意思消費她啊?我們都很尷尬,說了會話就出來了。”
我說:“你這麼想就錯了,你消費人家人家也消費你嘛,說不定人家是賣藝不賣身呢!”
大熊不屑道:“切,裝什麼貞潔,一看就是做那個的,我點的就是帶葷的,不是素菜。”
這個結局也沒什麼特別的,誰說教師就不能兼職做什麼呢,在這個時代,套句爛俗的話,一切皆有可能。身體與靈魂同時工程師才是表裏如一的工程師,要麼怎麼叫以身作則。
至於大熊這廝的消極頹唐我們村人已漸習慣,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說他以後成大器了。這廝很有思想,能夠安貧樂道,有點老莊遁世的味道。他的父親還能勞作,身體也不錯,但仍是一個機器人,除了勞動對其他一無感知。她母親收斂了許多,天天考慮他的婚事問題十分著急,托人提說幾次都因家境不好而作罷。他母親嫌他不去掙錢,整天混日子,有次他笑著對我說:“窮不可怕,窮慣了就不覺得窮了。”
我說:“你的意思是窮慣了就覺得富了?”
他平聲調地說:“窮日子窮過富日子富過嘛,沒日子就不過。”
我說:“誰沒日子,死人?”
他說:“不,我就沒日子,沒有女人嘛,我日什麼。”
這廝什麼時候也很不正經了。
這是以前的事,近兩年大熊貌似有所變化,他南下打工,為以後的日子作打算,看樣子是準備存錢討老婆了。
但我感覺大熊還保留一貫的從容,大氣,不過以前的從容大氣是積極的,現在卻是消極的。
這就是大熊目前的結局,誰也不知道他以後能不能成大器,能不能雄起。
再一個出人意料的人物是鄭小廬,這家夥像涅槃再生,基因轉世。凡以前見過他的人都驚詫不已,這個好吃懶做嬌生慣養的家夥竟然成了才,他從初中以前都乏善可陳令人生厭,上高中後猛然崛起,如孕婦的肚子挺了起來,成績不錯,並一舉考中某大學。然後又趁著他爸爸喉嚨裏呼呼拉風箱之勢一鼓作氣考上了研究生,成為我們村裏第一個碩士。碩士者,相當於過去的進士吧,德茂公走起路來就搖擺得像個紳士了,不過他比較有修養,所以搖擺的幅度還在可以控製範圍內。這鄭小廬回家就差四個人用轎子抬了,看他說話的口氣也儼然出洋留學歸來的海龜,光宗耀祖不說,還有指點江山的架勢。常見他在村口轉悠,摸摸這棵樹,望望那座山,一如毛主席回到了井岡山。雖然碩士在外麵多如太平洋的魚,但在我們那個小地方卻還是稀有品種,十分珍貴。
不過鄭小廬還是有一點沒多大變化,那就是他的自立能力很差,據說他在外麵上學時一般懶得出校門,所以出去遠一點即不辨東南西北,回來還是可以回來的,但常常是在第二天了。另外他也曾有過一個月不換內褲的記錄,被同宿舍人譏為“鐵褲襠”。此人談了一個女友,還沒結婚,說是保姆更合適,他對她依賴的程度超過親媽,連刷牙都需要她督促,否則鄭碩士就忘了,洗臉和洗腳也情同此理。而關鍵是他還一如既往是個美食家,並沒有因為成為鄭碩士改變這一特長,所以他的體形仍然和包子差不多,可見當初給他起這個綽號的人真是掌握了終極真理。雖然他沒有能力懷孕,不過比起村裏懷孕的姑娘來絕對讓她們相形見絀,那是小孕見大孕,分明是雙胞胎了。
綜上所述,鄭小廬過得很幸福,他的幸福 GDP又創新高。
鄭小廬與大熊正好互為鏡像,成映對之勢。本來,在眾人眼裏要成氣候的角色是大熊而非鄭小廬,結果兩人調了包,不知道這包是上帝調的還是他們自己。
總之鄭小廬出爐了,而大熊真正“熊”了。
這就是人生,人生是不可測的。
至於我的表姐愛蓮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前幾年她和廣大民工一樣湧入城市成為打工一族,後來她流竄到偉大的首都北京,幾年不見她奇跡般爆發了——當然她做的是正經生意,不是開朝天銀行的,說句老實話,就是她想開也沒這個姿色,不能和瞿小玲比。但她做的卻是這一行業鏈上的一環,她在那裏開了幾個計生用品店,為廣大的嫖客和妓女服務,為她們的生活質量更加美好貢獻力量。因為她頗具商業頭腦,經營有方,生意火爆,這一行利潤本來很大,三年下來竟然賺了一百多萬。給她打工的店員都是大學生,虧了她還沒開公司,否則我都想去投奔她。
表姐再次回來時開了輛薩帕特,她成為我們那一帶出名的富婆。人們常說,也許是我舅舅生前為人治病積下了陰德,在她身上得到了回報,我舅舅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慰了。
如今的表姐在外麵買了房,買了車,還繼續做著生意,可以說是首都偉大的嫖客和妓女們養育了姐姐,惠澤了姐姐,使她的人生別開生麵走上一條金光大道,而我們都在金光下仰望。
五
該介紹的都介紹完了。
至於我自己,實在差強人意,這個時代不適合我們,但我們在時代的一角也不至於被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