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3)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

春寒料峭,新舊交接。在那年春節晚會五彩炫目的舞台上,當王菲和那英手牽著手《相約一九九八》的時候,一切正在發生不可知的變化。天意弄人,上帝在此時突然開了一個大玩笑,他咳嗽一聲,然後吐出一口濃痰。

於是命運的蒼蠅一齊聚集過來。

眼看著隻剩下最後一學期即將畢業分配工作時,在一夜之間我們竟然突然失業,被打個措手不及。這個狗日的年代就是孔明再世怕也不敢出山,隻能回到臥龍崗睡覺去了。

當時上麵來了紅頭文件,規定從一九九八年起,除了個別專業,應屆中專生一律取消定向分配,改為自主擇業。這就意味著上了四年隻拿到一個紅本本,工作需要自己找,找到了也是暫時的,是暫時的飯碗,說不定哪天就沒有了。好比我們排隊打飯,苦等了半天,饑腸轆轆,好不容易輪到我們時卻連湯都沒了。

這似乎象征了我的命運,我向來不得其時。從我出生那天起就有了預兆,要麼我也不會提前冒出來,挈領一生的陰差陽錯。

當時的中專生普遍學製三年,而我們是四年。我們多上一年,多交了一年學費,卻因此慘遭淘汰,反而找不到工作,如果我提前一年畢業,就被安置了。真是天理何在啊?

我哭笑不得,在各種機緣巧合下,處處失利。對於這些,有個最通俗的說法,叫命運。命運是解不開的,它根本沒有理由,也懶得向你解釋。

知道這個消息後我們全家人陷入了大憂愁,本以為馬上可以拿工資自立門戶了,結果卻兩手空空遊戲歸來。父親為我畢業後的去向跑了很多冤枉路,費了很多口舌,一無結果。我們的錢不夠分量,不能把縣局的大門砸個窟窿,也不能集中要害把某個首腦人物撂倒,我們就像子彈不多的非專業打靶者,一陣亂掃,全部打黃了。

我學的專業是旅遊服務與管理,隻能到各大旅行社和各大景點就業,起碼 O市就沒有幾個這樣的景點,更遑論旅行社,要麼就到其他地方去,離家萬裏,孤身一人,還未必能夠就業。父親也考慮我可以轉行或進其他單位,總之我和家人都希望能留在本縣某個部門上班,可惜這時候各類畢業生已如夏夜的青蛙呱呱上陣,來勢凶猛,鋪天蓋地。從我還沒畢業這學期父親就開始活動,到我畢業後半年我仍然賦閑在家,一如待嫁的大姑娘待字閨中。

我過起了和尚撞鍾、坐吃山空的生活。

歲月靜好,我們一起捉跳蚤。

客觀地說,畢業前人心是痛苦的,離亂的,惶惑的,萌動的,飄搖的,夢幻的,醉生夢死的,紅塵顛倒的,得過且過的,悵然若失的,戀戀不舍的,獨自彷徨的,欣喜若狂的,躍躍欲試的,萬箭齊發的,萬馬齊喑的,歇斯底裏的,一擲千金的,大音希聲的,大辯若訥的……總之,五味雜陳,萬象糾結。

這時,校園裏充斥著一種末日般的狂歡,每個人都成了垃圾製造者,宿舍裏到處是酒瓶子,滾來滾去,響聲轆轆。書本紙張散落一地,

如國民黨撤離大潰逃。男生是成群結隊到校外喝酒,臨到畢業校方也管不住了,反正每個學生都有這幾天自由,一如出嫁前的姑娘要大哭一場,必須盡興一番。反正這一群烏合之眾很快就作鳥獸散,隻要不死在校園裏就行了。

在校園綠樹下和校外小山上總有一對對情侶,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我慶幸自己不必做此類表演,因為我素無戀愛或是淺嚐輒止,所以現在不需要淒淒慘慘戚戚麵對。那些因分手而喝酒的家夥,一定在明日遠去的火車上看著窗外昏頭漲腦地吟詠:“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於是眼淚和眼屎一起滾下。再看看天空,媽的,沒有殘月,隻有一輪大太陽!

再說說曹子恒副主席,本來他是申請留校的,學校也決定留用,可事到臨頭突然變卦,不是不留,留的不是他——一夜之間有人代替了他,就是那個唱楊鈺瑩的風流才女。此人留校的原因據說是由於“出色的才藝能力”。我們不知道這個才藝能力是否也包括床上,因為眾所周知,此人熱衷於交遊,學習成績極爛,除了音樂其他課常常在及格線上下浮動,有的還在一兩位數之間徘徊,如果任課教師鐵麵無私沒有被她的媚功攻下,說不定畢業都成問題。至於她留校的真實原因據好事者考證,是因為她把學校某個重要領導睡了,這是主動式,也可以被動式陳述——那就是某個領導把她睡了。但不管誰睡誰,效果是一樣的,那就是她留校了。所以我敢肯定學校當局所說“出色的才藝能力”一定也包括床上才藝能力,可以這麼理解,那些女星們的才藝能力一向都是包括床上部分的。

我最後一次見到曹子恒是在飯館裏,隻見此人略為沉鬱,燈光潛影之下有英雄落寞之感,但是並無微詞。他和 C美女不在一個縣,是毫無懸念地分手,不過即便在一個縣怕也未必能結成鴛鴦。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曹相國”,此後再無消息,天南地北,任爾東西。

公元一九九八年七月我正式畢業,時年十八歲。

畢業後我參加了我小學同學小芳的婚禮。她和我是一個村的,住的離我們不遠,我一恍惚她竟然就要出嫁了。在出嫁前夜,我見此人挺著大肚子,在人前走來走去,頗為自適,毫無避嫌之意。回來後我母親對我說:“怎麼一點都沒覺得不好意思?我們那時候如果沒出嫁就挺個大肚子還不羞死?起碼也遮遮掩掩的不讓人看到,哪像她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我想了想說,時代變了嘛。

也許我媽真的是用舊標準來衡量新時代了,畢竟是兩代人,她根本不知道現在的小學生都有可能開房,還別說十八九歲的姑娘,哪來這麼大的定力。此後村裏挺著大肚子結婚的越來越多,也有沒挺的,但你要問我這樣子到底好不好,我不能回答,我個人的感覺是,沒挺著大肚子比挺著大肚子的新娘好看些,在外形上更美觀,我喜歡沒挺肚子的新娘。

這是我第一個出嫁的女同學。

我知道我們這一代已經粉墨登場了。

最後,有關前麵寫過的人物我要給諸君交代一下,到了揭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