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浪漫與現實(1 / 1)

有首禪詩流傳甚廣。即無門慧開禪師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到底是開悟之人,豁達、開朗、睿智,還不無浪漫情懷。凡夫俗子,幾人堪比?禪師道得也確實在理。生而在世,如果你到了夏日就哀歎“赤日炎炎似火燒”而覺不著習習涼風的舒暢;進入冬天就畏懼“風刀霜劍嚴相逼”而看不到漫天飛雪的飄逸,顯然是無法活人的。西諺也有類似意思,所謂有人能看到杯子裏還有半杯水,有人看到的卻是杯子裏隻剩半杯水了。顯然,前者是樂觀主義者,或曰開悟之人,而後者,無疑是悲觀主義者了。

誰不想開悟?誰不知道樂觀主義者活得瀟灑快樂、因而“日日是好日”呢?然而,這世上究竟是樂觀主義者多一些,還是悲觀主義者多一些呢?我不得而知。我能確信的是,我自己似乎更像是個矛盾主義者,或者美其名曰現實主義者吧。即我時而是個樂觀主義者,比如夏日裏若得閑於樹蔭下高臥片刻,我會由衷地讚歎涼風好爽;時而又是個悲觀主義者,比如昨夜,我就被一隻該死的蚊子折騰得幾乎一夜無眠。想撲它遍尋無影,燈一關它即刻哼哼於耳。此時讓我想象習習涼風(空調就開著呢)非但無濟於事,適足增加心頭的無名怒火。最終我不得放棄了殲滅這個壞蛋的念頭,(其實也困乏絕望了),總算勉強入夢。

說到蚊子,不禁又想到禪師。到底是開悟悲憫之士,據說許多和尚對蚊子是采取共處政策的。頂多驅趕出帳,甚至還以身伺之。這顯然與它們的信仰有關。問題是他們睡得安穩嗎?我想或許是的。別一種情狀似可佐證這個看法。比如我常見露宿街頭的民工呼呼酣睡——雖然時不時會於夢中抓頭撓耳,畢竟他們是睡著了的。當然,這是一種無奈。白日的勞頓和條件的限製讓他們被動地取了一種順其自然的的原則,隻要你咬不死我,權以我血換睡眠吧。如此看來,他們似乎也可算得上現實主義者。雖然是被動的現實主義者。

而人生裏豈止隻有蚊擾這種小小的煩惱呢?張愛玲就有言:人生是一襲華麗的旗袍,隻是上麵長滿了虱子。虱子可不比蚊子,蚊子僅僅在夏日裏擾人,虱子可不管你春天是不是有百花,秋天是不是有月亮的,它的哲學隻有一個詞:那就是吸血。何況,人生裏何止隻有吸血的虱子?較之煩人百倍的“虱子”都多了去了。此時你就是把春有百花秋有月當經念,恐怕也未必樂觀或瀟灑得起來!

當然,樂觀主義本身是沒錯的。但有時,恐怕還得再來點“現實主義”為宜。比如對付蚊子,能撲你就撲,而且力求除惡務盡。撲不到你就承受它,或者多噴點藥水、多點個滅蚊器什麼的,盡管我們也不得不因此而與吸點毒霧,其效果終究要比光念叨幾句百花或秋月來得實用得多。

其實,無論是春有百花還是倒春寒,秋有明月還是葉凋零,都是自然和人生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的客觀規律。因之,最明智的態度應是順乎其規律,順乎自己的才智、機遇和境況;不以晴喜,不以陰憂。今天下雨就過雨天,明天天晴就過晴日。該做什麼做什麼,能做什麼做什麼,可做多好做多好。逆境無須多悲觀,順境不要太陶醉——能如此,未始不就是一種浪漫,一份充滿禪意的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