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理所當然的習慣吧，每當孩子拿了作業本子讓我簽名，看著偶然出現的“良”或“中”便會大皺其眉，批之勵之；看到“優”或“上”呢，喜不滋滋讚賞一句，卻又趕緊補上一句：不要驕傲！一年級如此，二年級亦如此，從不覺得有何不妥。直到有一天，未及開口，兒子已代我說出了那句必不可少的誡語，並詰之曰：驕傲是不是很壞的意思？方始有了點小小的觸動。是嗬，驕傲到底是不是件壞事呢？如果不是，為什麼總這麼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不假思索、天經地義地訓誡不已呢？如果是，到底又壞在哪兒，壞到什麼程度呢？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成的結論倒是有的：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此言不妄。但也有個如何理解的問題，且並不等於說驕傲本身就是壞事呀？驕傲不過是一種心態，為個人或國家來之不易的成績、收獲自豪、得意、滿足而“驕傲”之，就算不得壞事吧？隻有在一味驕傲以至到了不思進取的程度，它才算得上是種是不良心態了。既如此，總是籠統地教育孩子或要求自己、別人不要驕傲，似乎並不那麼合宜呢。
實際上，一個有理智有上進心並生活在相當社會壓力中的人，驕傲到躺倒不起來的可能性我想是不存在的。真正該警誡的隻是那種並無實際成績的盲目樂觀、盲目驕傲。而能夠有實在的成就或進步驕傲一把，恐怕是人生一種難能可貴、令人羨慕的佳境呢。從心理機製上看，驕傲也是一種令人愉快的良性刺激，有那麼點兒興奮劑的味道，為了不斷品嚐它，反而會誘人不斷追求值得驕傲的新境界。如此，何必總這麼絮絮叨叨地防“驕”不已呢？或許，幾千年一貫製的“反驕破滿”，也是我們這個民族性格太偏於抑製、太過內向甚至滑向拘謹、虛偽的內因之一吧？從個人來說，人生之遇，不如意事常八九，難得有那麼想樂一回、驕一把的資本，也一味誡之、抑之，於心身，於進步，恐怕反倒是一種敗壞哩——較之強抑得意口是心非的“哪裏哪裏，不行不行”，驕傲恐怕還來得坦誠些。既如此，驕傲一把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