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黑,路燈還亮得有氣無力。我路過這人跡稀疏的巷口時,無意中瞥了他一眼。他的頭蓬得像隻鳥巢,臉汙黑得似乎刷了層漆。肩搭個癟癟的、像他衣服一樣髒兮兮的大化肥袋。平時你隻總是在垃圾堆前見到他們,經過他們時,我們的路線恐怕都會自然地劃出個弧度,視線也不太會在他們身上多作逗留。
之所以讓我多看他一眼,就因為他現在是站在香蕉攤前,專注地審視,小心翻弄著幾把香蕉——香蕉攤是那種不同於水果店的,在一輛三輪車上碼一堆低檔香蕉的攤子。因為生意清淡,那賣香蕉的並沒在意攤前有了個顧客,他歪著脖子抱著雙臂,正出神地看路牙上兩個民工下石子棋。使我有些訝異的就是,那個拾荒者並沒有如我想象的那樣,意在順走一把香蕉;而是終於選定目標,從一把香蕉上掰下幾個小香蕉,擱進秤盤,並開始在胸前摸索。同時也如同我們一樣,伸長脖子盯著攤主的秤杆。有意思的是賣香蕉的,他並沒為生意太小而不屑,認真秤量報價,還把枰杆移給拾荒者驗看。在拾荒者終於摸出一小堆角幣點數時,他才認真打量了他一眼。這一眼顯然讓他有些意外,但旋即平靜。他把四個香蕉裝進小袋遞過去,卻把拾荒者遞來的角幣推回去,同時擺擺手。
拾荒者如我一樣木了一下,迅疾離去。但很快又遲疑地回過頭,再次把手裏的小錢向賣香蕉的遞了一下,賣香蕉的這回露了點笑容,再次擺擺手。拾荒者這才向他一哈腰,大步走開。同時迅即撕開手中的香蕉,幾乎一口就把整隻香蕉吞進了肚裏。當他上到對麵馬路時,路間已先後扔下兩隻香蕉皮。但第三隻香蕉皮沒有落在地上,拾荒者眼前出現了一隻垃圾箱,可能是職業敏感吧,他在垃圾箱前站住了,並把第三隻香蕉皮扔了進去。接下來,又一個讓我有些訝異的情形出現了:他竟返過身去,將先前扔下的那兩隻香蕉皮撿回來,扔進了垃圾箱,同時還伸頭看了看那賣香蕉的,很快消失在暗影裏。
我也看了看賣香蕉的。他又在看民工下棋了,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但我卻覺得自己看到的還是有點意思的。看來,人與人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但無論什麼人,無論他處於何種境遇或地位,心深處總還會存有某種共通的東西的。我還聯想起這麼一種說法:有人在南美打一個噴嚏,根據聲波擴散放大原理吧,最終竟會在太平洋引發一場風暴。以前我總覺得難以置信,現在我有點相信了。賣香蕉者那一小點善心恐怕就有了點反應。至少,如果世間多一些這類暖人的小火星,沒準有一天真會燎原呢!
我折回香蕉攤,買了兩把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