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閣前,百花怒綻。
鮮有人能明確指出花海中盡綻之花名。不是因為種類繁多,數量龐大,而是這裏盛放的,多是叫不出名姓毫不惹眼的野花。與同樣破敗至無人打理的無念閣,仿佛亙古以來便被世間遺棄,卻又固執地以自己的方式,壯麗且堅韌地活著。不論花開得如何繁冗混亂,如大自然隨意拋灑書寫的丹青,乍見之下仍不得不為之震撼。
這是源至死亡的壯美。若看到壓在無念閣上空陰森沉厚的死亡氣息與閣前綿麗馥鬱花海的旺盛生命力,一定打從心底欽慕造物主的神來之筆。它將死亡與重生最為神妙地詮釋了一番,不給任何人反駁之機。
每一朵花下都埋葬著一具枯骨。
盛大的死亡鋪開之時,生命同時潛滋暗長。
愛看閣前烈日墜入花海的少年——蘭無妄,如死神代名詞般居住在殊無人氣的無念閣。
寒聲寺外一片浩瀚林海。風吹枝搖,林木森森,歲寒長青。即便在萬物茁芽的春初,亦是綠盡幽生。
小翼斜倚樹海之王的高枝,惱怒地折斷眼前一椏椏枝葉。
方才得報,華櫻和念遠忽然消失於纈芳閣內,緗黃旗人盡出,竟查不出半分蹤跡。他不由萬分惱恨,恨自己瑣事纏身,雖早有華櫻消息,卻無暇分身一見,將他遠遠帶走。被念遠搶先一步,令他心如火焚,隻得將氣撒在不相幹的樹枝上。
近旁枝椏已被他破壞殆盡,他食指微勾,一抹藍線自指尖射出,扯斷手不及處樹枝。小翼伏首,懶懶勾動手指,欲將茂密樹冠拆成髡禿。
終究有人不忍卒讀,一個威嚴深刻的聲音從樹下飄出,
“小翼,你很閑麼?”
小翼立刻聽出所屬,臉上驀然籠上一層欽慕又驚憾的神色。“咚”地跳樹,拍去衣衫淩亂枝葉。語帶恭謹,又含幾分熟稔的輕佻,
“好久不見,龍火大人,我以為你早忘了我。找到梨魄大人了麼?”
被稱作龍火的男子絳紅深衣,藍綠相間的長發張狂地散舞於風中。發色藍綠都比小翼深湛許多,濃釅仿若至深海水,滴綠青葉。眸色亦如發色,眸光相觸,竟似要墮入那雙幽窅眼眸一般,久久難以轉移。
“風刃”上奉一主,下分七旗,以虹色為名,各掌一族之事。黯紫旗掌魔族,濃靛旗掌海族,風藍旗掌風族,綠羽旗掌羽族,橙雲旗掌靈族,赤火旗掌鬼族,緗黃旗掌人族。旗主直隸屬主人,下設副旗主,旗使,副旗使,旗人若幹。如小翼為緗黃旗主,冰璃是旗使,執網四人是旗人,各受製於上級。其實羽魔海風這四個上等種族的事小小的“風刃”豈能插手,這四旗雖有旗主,亦不過負責與四族聯係,讓他們不要來找“風刃”麻煩,形同虛設。真正實用的是橙雲赤火緗黃三旗。而靈鬼二族與人界交往亦少,橙雲赤火二旗也隻偶爾出動。緗黃旗則據守人界,“風刃”80%的收入都源於斯,是以緗黃旗人向來地位卓越,人數最多,為七旗之首。
而主人與旗主之間,還有部分被稱為元老的特權者。他們由於資格與戰功而受推崇,多是成年之期將至,退出直隸階層的前旗主甚至主人。他們不再受主人馭使,已成為“風刃”的傳奇。雖不為“風刃”貢獻,卻直到回歸天界之日,都能受“風刃”庇護,是真正自由與特權階層。龍火與梨魄都屬於這一階層,龍火甚至是緗黃旗前旗主。小翼曾受他教導,亦師亦友,是以既恭敬又隨意。
龍火麵容冷肅,淡淡道:“他若不肯出現,誰又能找得到他?我這次來,是有人托我請你尋一個人,帶一句話。”
小翼詫道:“尋人?龍火大人也有找不到的人麼?若是以前,隻要他在人界,深穀幽泉,窮鄉僻壤,緗黃旗都能尋到。然而這幾日,我派所有屬下去尋一個人。他卻似憑空蒸發般蹤跡全無。但願大人要找的人沒有如此麻煩。”小翼念及華櫻,心頭一陣煩亂。但在龍火麵前不敢造次,狠狠攥緊衣角。
龍火道:“華櫻麼……我倒知道他在哪裏,要你找的人也知道,但我們都不能告訴你。不過他安然無恙,你也不用擔心。”
小翼急道:“跟那個蘭念遠在一起怎會安全,我一瞧他就心懷不軌……”倏又憶及不應在龍火麵前如此放肆,尷尬住口。
龍火目光灼灼逼視道:“異族殊途,你與梨魄都如此執迷不悟,吃的苦頭還少麼?”
小翼囁嚅道:“我……我是為梨魄大人不值。華櫻怎能拋棄那麼高貴溫柔的大人。我想不通,他們定是有什麼誤會……”
“是梨魄先拋棄他的。”龍火截斷小翼,眉宇間隆起淡淡不悅,“異族殊途,他還算懸崖勒馬。華櫻又有何麵目回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