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一步地了解,更讓我大吃一驚,姐姐夢菊說,她們還收養了一個孤兒,如今和妹妹夢枚的兒子一般大,十八歲了……“不!是助養……”她又作了糾正……因為那孩子家裏還有爺爺奶奶伯伯叔叔一大家子,當孩子長大了時,特別是找到工作了,似乎親情複燃,又建立了聯係……
可是那確實是個孤兒!不滿周歲時,父母出了車禍,雙雙離去,這孩子隨後被送給好幾個人家,然後又紛紛退回,理由相同:太小,實在難養活……其實他的爺爺奶奶那時候也就五十歲左右,他還有好幾個伯伯大媽……雖然生活在偏遠的山村,可是不至於養活不了一個親孫子、親侄子,他們身邊也有孩子,同樣是一脈骨血啊!此時的親情又顯得那麼的蒼白慘淡!那麼的令人費解!
這事兒讓姐姐夢菊知道了,他和丈夫顧園商量,決心要收養這個可憐的、將要被遺棄的孩子……那天,丈夫顧園開著車去了,孩子一抱上車,就抓住方向盤不放,除了他們夫婦,誰都不認,第一次見麵啊!這不是緣分還能是什麼!夫婦倆含淚抱回這個隻會哇哇大哭的小生命,這一收養就是十七年……托兒所幼兒園小學中學留下了夫婦倆數不清的足跡……
他們生活並不富裕,況且自己也有一個名字叫顧卓的女兒,比那孩子大七歲,按照政策,少數民族可以生兩個孩子,他們毅然選擇了撫養孤兒,並給孩子起名叫顧軍……我在夢枚的病床前也見到了文靜漂亮的顧卓……她告訴我,那時候爸爸媽媽忙,其實白天就是她帶著小弟弟,同樣的玩具,同樣的吃喝……姐姐有啥,弟弟有啥,有啥好吃的,不光爸媽偏著弟弟,姐姐也讓著弟弟,甚至上學還帶著弟弟……爸媽都是工人,上班實在太累啊!
有一天,顧軍對媽媽說:“媽媽,我不上學了,我要去打工……”那時候,顧園和夢菊夫婦倆都下了崗,顧軍高考落榜……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不料這孩子主意已決……末了,爸爸顧園說:“軍啊!要不你先借暑假去我朋友的公司實習實習,看看能不能拿得起活兒……”這孩子有心,上班第一個周,就借了工資,給爸爸買了條好煙……拿著這條煙,顧園夫婦倆又一次落淚……這不是一條煙,是夫婦倆十多年含辛茹苦的見證,是這孩子幼小心靈的火花,是生命的感恩!知道感恩,這生命中便埋下了善的種子!
這對善良的夫婦還做了件情深意長的事……
顧園下鄉插隊時,在村裏見到一個討飯的湖北小孩,常受人欺負……那會兒還沒有“關注弱勢”這個概念,隻是對弱小者自然地同情和人性中有善良的衝動,於是便有了很多別人難以理解的抱打不平的義舉,免不了日後數年間口糧柴炭的資助,直至那小夥子在村裏站住腳、結了婚……雖然娶了個腿有殘疾的媳婦,但總算成家立業,後來他們成了朋友……接下來,顧園家裏的電視機、電冰箱以及半新的家具便陸陸續續擺放在了鄉下朋友的家裏,看得周圍農村人眼饞……那朋友後來有了個女兒,大概由於媳婦腿腳不方便,孩子掉在開水鍋裏燙傷了半個身子……多年以後顧園才知道這事兒,這孩子已經逃過這一劫,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可是留下了半身的疤痕……這孩子到城裏來時,就住在夫婦倆並不寬鬆的家裏,和自己的女兒同吃同住……晚上脫了衣服,那萎縮的肌肉,觸目驚心,看著讓人害怕……一次上澡堂子洗澡,嚇得澡堂子裏的人都跑了……可是善良的小顧卓並沒有感到一絲的害怕,還幫她搓澡……她說:“媽媽,她太可憐了!”如今這燙傷的姑娘已經結婚生子,有了幸福的小家庭,與夫婦倆聯係不斷……
後來顧園的這位窮朋友又查出了癌症,這對一個半生未走出貧困的農民家庭來說不啻雪上加霜……不光經濟負擔不起,還有精神打擊……還是這善良的夫婦倆,百般安慰,尋醫問藥,聯係治療,給了傾家傾情的支持,終於使其病情穩定下來,漸漸有了好轉的跡象……
這又讓我一聲歎息!
什麼叫君子?當於丹神采飛揚地在電視上大講君子之道時,我們隻記住了一句話,就是做一個善良的人……君子喻於義!一個稱得上“人”的人,可以沒有吃,沒有穿,沒有錢使,沒有房住,但不可以沒有良善之心……
好在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倡導整個人類的和諧,倡導人與自然的和諧……一些地方整天尋找和諧的典型,又是評選,又是培養,又是發掘,可是著眼點太高,並沒有注意到普通人群的生活,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中就存在著和諧,老百姓對黨中央提出的構建和諧社會感受最深……他們用無數的、平凡的、細微的、善良和正義之舉,打造了和諧的基礎,在和諧中生存……
還是在醫院裏,我聽說過一個“互助組”的故事……一個院子一座樓上住的、一塊兒工作一塊兒下崗的幾個姐妹,年齡都過了五十歲,四五家子,在外地工作的兒女們帶回來好吃的,家家分享,一家有事,家家相幫……這次也是一個姐妹住院,碰巧男的在外地出差,一時趕不回來,於是其他幾家的男男女女輪流看護,床頭鮮花不斷,每天三頓飯都是自家做的,熱騰騰香噴噴的送到醫院……十多天來,病床前總是陪人不斷,歡聲笑語不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家子……這些樸素的生活習慣(他們隻說習慣了,習慣這麼做,並沒有什麼矯情的成分),在很多地方早就失傳了……有人說高樓大廈鋼筋水泥隔斷了人間真情,住在同一座樓的人互不來往,人際關係越來越冷漠,人與人之間的溝通障礙越來越多,也許有一定道理……可是我眼前看到的卻是真情如故,那些近乎原始公社的生活習慣依然在普通老百姓中有選擇地保留著……這些普通的人們,一旦自己的生活稍有起色,第一便想到的是別人,為別人能做點什麼,給弱小者點什麼幫助……這些生活在最基層的人,靠著互相幫扶,走過人生激流中的每一個險灘、坡坎,真正是在“摸著石頭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