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舞多情總被雨打風吹去(二)(2 / 3)

忽然傳來一聲喝斥“你們這是做什麼?”

正是白玉瑛的聲音。這湖邊的兩人均是吃了一驚。瞻瑉輕輕垂下手,但那碧玉簪卻仍握在掌心裏。白芳妍的滿頭烏絲失去了簪子的束縛,更加肆無忌憚的隨風飄揚,一瞬間,在瞻瑉眼中,失去了天地,失去了周圍的一切,隻有白芳妍迎風而立,翩然若臨波仙子,不由得有點癡了。白玉瑛更是惱怒,她恨恨到“你身子這麼弱,出來做什麼!”說完跺跺腳,扭頭便走。瞻瑉這才回過神兒來,欲待說話,終是沒發一言,隻迎上白芳妍的眼眸,卻發現她的眼神那麼複雜,三分惱怒,三分神傷,更有三分冷傲,真是說不明道不清。看在瞻瑉眼裏,心一陣揪痛,他伸出手去,輕撫白芳妍的發鬢,白芳妍卻再不看他一眼,絕然離去,隻剩下瞻瑉那舉著的手,愣愣地,伸不得,縮不得。

白玉瑛的閨房裏,傳來一陣陣器皿撞地,清脆的碎裂聲,正如主人的心情。白玉瑛在門外站定,輕輕歎了一口氣。終於抬起腿,邁進了房。白玉瑛的小丫頭青兒早就嚇傻了,呆呆地站在一邊,雙腳簌簌地發抖。見到白芳妍進來,顫巍巍地叫了聲:“二小姐。”

白玉瑛見到白芳妍,更是火上澆油,“你來做什麼?來炫耀是不是?你的母親搶走了爹爹,叫我娘一輩子傷心難過。現在她的女兒還是不放過我們母女是不是?”震怒之下,聲音都發抖了。

“青兒,你去我房裏把白玉簪取來!”白芳妍回頭對青兒說道。

這丫頭卻把眼睛看向主子,並不敢動。

“叫你去還不快去!”見白芳妍沉聲,青兒這才敢離開這硝煙彌漫的戰場。

看著丫頭離開,白芳妍開了口“姐姐,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你放心,我從今以後,再不見他!”

“你說的都是真的?”白玉瑛並不相信。

“姐姐,我什麼時候說過的話反悔過。”白芳妍微微揚聲到。

說著,她轉身便向房外走去,卻又一字一頓清晰地說:“姐姐,他不是良人。從此以後你我姐妹都應不見他才是。”留下滿臉疑惑的白玉瑛。“她為什麼這麼說?是了,她為了姐妹情誼,要遵守自己的承諾,卻又怕失去他。所以故意這麼說。哼!”這個念頭閃過,白玉瑛更是惱怒,她在心裏下了一個讓她至死都後悔的決定。這是後話。

白芳妍的閨房裏,她靜靜地躺著,小丫頭綠兒輕輕地為她打著扇。嘴裏唧唧刮刮的說著話,為主子解悶。“小姐,您跟大小姐感情那麼好。原來都是假的,現如今小姐身子不舒服樂,大小姐卻連瞧也不來瞧。還有小姐,為什麼瞻公子來,您總是不見他呢?”她隻管絮絮叨叨地數落著,卻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白芳妍卻也甚有耐心,任由她不停地數落,隻是充耳不聞。

相較白玉瑛的故意冷漠,白琮習則愛女心切,雖然事務繁多,但今天已經瞧了白芳妍三回了。這不,剛用完晚膳,又來看女兒了。綠兒這才關上話匣子。

“阿柳,今天身子好些了沒有?”他看到柳芳妍隻蓋著一床薄被,斜倚在大迎枕上,還不住地喘氣。罵道“綠兒,你是怎麼照顧小姐的?沒看到小姐身子這麼單薄,怎麼不多拿床被子來。真是個蠢東西!”綠兒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爹爹,不關綠兒的事。是我怕熱,讓綠兒換的薄被。女兒的身子自己知道,沒那麼嬌慣的。爹爹不要擔心。”白芳妍柔柔地勸到。

“你啊,就是跟你娘一樣,心軟,什麼人都袒護。”說到芳妍的娘親,白琮習的眼神裏黯然了。

“綠兒,你去廚房把湯藥端來,順便去爹爹書房取些好茶來。”

“是。”綠兒答應著去了。

見白芳妍支開了綠兒,白琮習有些奇怪,“阿柳,你有事要跟爹說?”白琮習畢竟是老奸巨滑,女兒的這點小心思又怎能瞞得了他。

白芳妍沉吟半晌,緩緩說到“爹爹,你不想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你不懷疑?”

白琮習微微笑了笑,撫了撫女兒的秀發,慈愛地說到“隻要是阿柳說的話,爹爹都信,哪怕爹爹知道那是假的。阿柳怎麼會害爹爹呢,是不是?”

白芳妍的眼睛濕潤了,她哽咽道“爹爹,是女兒不好。女兒不該瞞你。我隻想問爹爹句話。女兒想了很多年的一句話。”

“你說,隻要阿柳想知道的,爹爹一定都告訴你。”

“爹爹,你這麼多年在為誰做事?”白芳妍直視著白琮習的眼睛。

白琮習笑著想轉過這個話題“你怎麼突然對爹爹生意場上的事情感興趣?”

“爹爹要瞞女兒到什麼時候?爹爹最近為什麼總是愁眉不展?”白芳妍緊盯著父親的眼睛。

白琮習仔細地瞧著愛女“阿柳,爹爹除了這件事現在不能告訴你,其他的你想知道什麼爹爹都不瞞你。你放心,隻要爹爹有一口氣在,這白家還是江南數一數二的人家,你們也就是這江南最金貴的小姐。”

白芳妍看著父親堅定的眼神,知道父親是決不會吐露一個字的了。她的心揪得發疼,她隱隱覺得這江南第一的白家,怕是沒有多少安穩的日子了。她擔心父親,欲待把所有的直覺都說出來,但又下不了狠心,害了那個人。她一眨不眨地看著父親,四十剛出頭的白琮習,因為長期的悲傷,艱辛,兩鬢已經有了華發。白芳妍的眼睛潮潤,注視著父親,終於做了決定。“父親知道一個名叫張一德的人嗎?”

白琮習乍聽這個名字,吃了一驚“怎麼?你知道他?他是首屈一指的宮廷禦醫。”

“爹爹”白芳妍一瞬間的猶豫“我受了傷,是他救了我。而且……”

“而且什麼?你快說!”白琮習開始有點急躁。

“而且他是瞻大哥的奴才。”終於白芳妍說到。

“瞻瑉,瞻瑉……”白琮習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焦躁地在房裏踱著步,突然他的腦海中閃現了另一個名字,難道是他?

“阿柳,爹爹想起來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有做。你好好休息,爹爹先走。”

追著父親的背影,白芳妍輕輕說道“爹爹,你能不傷他嗎?”

聲音很輕,但還是傳入了白琮習的耳中,他歎了口氣,步履蹣跚地走入庭院,迎麵碰上托著湯藥的綠兒,一碗湯藥全潑在他身上。綠兒嚇得臉都黃了。白琮習卻毫無知覺,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小院。

綠兒很是驚奇,老爺這是怎麼了。接著拍拍胸口,長呼一口氣,“好險啊,幸好沒事。”

這暮春的天氣卻也多變,白天還是一派晴朗氣象,這晚上卻刮起了狂風。綠兒掠掠被風吹亂的發梢,走進了內院。“小姐,湯藥不小心灑了,隻有這麼一點了,您快服了,早點休息吧。外麵起風了,奴婢還是給您換床被子吧。”

白芳妍幽幽地說“外麵起風了嗎?”

“是啊,小姐,好大的風呢!”

“傻丫頭,這寒,被子又怎抵擋得住呢。”

綠兒撓了撓頭,顯然她不明白主子在說什麼。

她又怎麼會明白,這白家大院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呢。

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種幸福,可以安眠到天亮。而這知情的人,怕是又要度過這不眠之夜了。一晃又是幾日過去了。

白府各位主子各懷心事。

芳妍每日晨昏定省,卻也常跑空趟。白琮習更顯忙碌了,並不常在府中。姐姐白玉瑛也是不理不睬,並不來往。芳妍素來喜靜,也不以為意。

白玉瑛一麵惱著妹妹和父親,一麵卻與瞻瑉朝夕不離。白琮習也不過問。看來對女兒是失望透頂了。

這日午後,白玉瑛正在花園中小憩。卻見瞻瑉匆匆而來。

“大哥,你要去哪裏?”

“玉瑛,有緊要的事情我要趕著去一趟,今日怕是不能回來了。伯父和芳妍那裏還要勞煩你轉告一聲。”

“不礙的。早去早回!”

瞻瑉點了點頭。走出三步,似是知道,回頭朝玉瑛淡然一笑。

白玉瑛卻不知道這一笑成了白府悲劇的序幕,因為她正滿心歡喜。

瞻瑉這一去便是兩日,音訊全無。

白芳妍每日向父親請安,父親的臉色越來越陰鬱。

“爹爹,您在擔心?”

白琮習不願女兒憂心,勉強擠出笑臉,“我憂心什麼?我們一直擔憂的那個人自己走了,如今玉瑛也該死心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放心,爹爹沒事。隻是年紀大了,睡眠越發少了。所以精神有些不濟。”

“爹爹!”芳妍睜著清亮的眼睛盯著父親,似是要瞧出點什麼來。

白琮習有些難堪,他不敢注視女兒的眼睛。她冰雪聰明,什麼都瞞不過她。他輕咳了一聲,“今兒到奇了,爹爹有些困了。這瞌睡蟲竟一早上便來拜訪了。也罷,今兒也清閑,我且再休息一會兒。”

白芳妍焉能不明了父親的心事,“那爹爹再休息一會兒,女兒去交代一下管家。女兒告退了。”

“好!”

走在花園中,姹紫嫣紅的春天即將過去,卻換上了時濃時淡的一片綠意。這清淺不一的綠,看在芳妍眼裏,倒比那萬紫千紅更吸引三分。往年,這春夏之交的日子也是她最喜愛的。

但如今她瞧著這滿園的綠,卻是憂心忡忡。父親雖然不以實情相告。但父親眼裏的憂慮,又怎逃得過她的眼睛。

這瞻瑉,哎,這瞻瑉……他的離去,與其說是鬆了口氣,更不如說是一種警告。

從那一次的意外,她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貴,他在白家盤恒半月,卻又行事隱秘,定是為了什麼事而來。如今,突然不告而別,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他發現根本沒有達到目的,放棄了;而是他要辦的事情已經成了。她希望是第一種可能,但這也不過是自欺欺人,他不像那種輕言放棄的人。到底是什麼事情,爹爹連自己也不能告訴?究竟會是什麼事情?看來要出去走一走,好好找找答案了。

這麼想著,芳妍有些汗流浹背。即便心急如焚,卻也不許自己失了穩重。她緩步穿過小徑,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白家大門外,瞻瑉舉步又止,身邊的少年看著他“主子,到了現在,還能後悔嗎?”

“唉,”回答他的是一聲長歎,“閑裕,你非逼我至此嗎?”

“主子,奴才不敢。但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啊。”

“我們進去吧,你去叩門!”那聲音沉重,似用了萬鈞之力,沉重,落寂。

“是!”隨著叩門聲,大門徐徐打開,管家白祿將一行人迎入花廳坐下。

“白管家,近日,瞻瑉特意來拜見白伯父,以表謝意。”瞻瑉優雅開口。

“是,公子稍待,且寬坐,小的這就去稟報老爺。”

“哼,白琮習那老家夥好大的架子,還要我們主子等他嗎?”一邊的少年早已忍耐不住。

“放肆,不得造次。管家,那我就在這等著,您快去請吧。”

聽著一主一仆的對流,白祿汗如雨下。

看了一眼悠閑品茗的瞻瑉,白祿不敢有所耽擱,疾步向後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