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戲曲表現現代生活的幾個問題——從《馬大怪傳奇》等劇目談起(1 / 3)

戲曲表現現代生活至今仍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努力去解決戲曲表現現代生活的若幹問題,全麵提高現代戲的藝術質量,使最廣大的觀眾樂於接受現代戲,喜歡觀看現代戲,無疑是戲曲藝術工作者(包括理論工作者)所麵臨的重要課題。本文試圖從對陝西省首屆、第二屆藝術節上部分優秀現代戲的具體評析中,來尋求戲曲怎樣才能較好地表現現代生活的門徑。

?(一)

改革的時代需要改革的旋律。作為文藝重要表現形式之一的現代戲,要在時代的大潮中由“必然”進入“自由”,首先就要摸準時代的脈搏,彈響時代的琴弦,展現時代的畫卷。一句話,找到最能體現時代精神,最能激起觀眾強烈共鳴的藝術表現題材。

首屆藝術節嶄露頭角的阿宮腔現代戲《三姑娘》,第二屆藝術節相映成輝的漢劇現代戲《馬大怪傳奇》、秦腔現代戲《丁家院》、眉戶現代戲《漂來的媳婦》,都是近年來眾所公認的優秀劇目。它們所選中的題材有一個共同的突出特點,那就是緊緊抓扣當代人們極感興趣的契機,以現實生活中人們切身的事業與改革的時代為參照係,貼近時代,生活氣息濃鬱,人物形象迸放出時代色彩,戲劇衝突尖銳深刻,從而勾魂攝魄,令觀眾沉浸於戲的藝術之中。《三姑娘》揭示的是這麼一個令人不得不關心的主題:改革給農村帶來了經濟上的富裕,但殘留的封建道德、精神上的貧困、落後的文化形態,儼若無形的枷鎖,仍然束縛著農村一代人的命運。然而,三姑娘春玲就像一顆火星在劇中燃燒。她不滿足於生活表層的變化,而是追求深層意識上的解放。她敢於鬥爭,敢於勝利,不屈從命運,不悲天憫人,她熱烈地追求真正的愛情,要在生活中尋找自己的位置……在戲裏,她的命運牽動著周圍的人;在戲外,更多的觀眾與她進行著情感交流。《丁家院》裏住著四戶,五對、十口人,他們之間構成的那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微妙多元的衝突,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生活喧囂,演繹出一曲酸甜苦辣的生活進行曲,飄蕩出一般清新愉快的鄉野之風。喬守旺這個人物,不啻是一個立體化的當代老農形象。他既向往並追求著新的生活,而又不完全適應甚至厭煩新的生活。他的這種性格上的兩難處境,歸根於物質富裕和精神貧困的反差所造成,是傳統觀念和當代意識在這個人物身上的具體反映。這個曾經作為農村商品生產的帶頭人,在富起來後卻又退回小農思想的狹隘天地。從這個活生生的人物身上,人們不難領悟到改革不隻是一個經濟命題,更是一個思想命題的哲理。喬守旺這一形象,理所當然會在現實生活中驚起波瀾。《馬大怪傳奇》裏那位貌不贏人,事也未必驚人的農村基層幹部馬大貴(馬大怪),身為一鄉之長,在為發展農村經濟,替鄉親們排憂解難的堂堂正正工作中,卻偏偏采取了一係列違背鄉長例行常理的事體。他踏進柿樹坪村蹲點,一進村先營救了一個上吊的人。幾經調查,方知此事處處與知己同窗柿樹坪村村長有牽連;為了給鄉親民眾辦實事,解憂難,他甘願搏擊於人情的漩渦中,吹嗩呐,扮漁夫,鑽醋罐,假跳河,拉紅線,作檢討……雖說行為乖張,可都歪打正著。如此藝術處理,固然顯出立意新穎,構思精巧,手法獨特,而更蘊匠心的則是借人寄情,寓意深邃。全劇通過馬大貴的所作所為,透視出當代農村生活的一角,傳遞出時代的氣息,給觀眾描繪出一幅活蹦鮮跳的農村生活畫卷,各種民俗風情、人情世態撲麵而來,如磁石般吸住了觀眾的目光。這種選材藝術堪稱技高一籌。

如果說上述三部現代戲所選的題材都矚目於近年來農村改革縮影的話,那麼,《漂來的媳婦》的故事卻發生在偉大曆史轉折時期的前後。時間順序雖往前推移了一些,可整個題材迸發出來的仍然是當代生活中的熱點話題。農村姑娘張玉娥和一個從外地來到鄉間的青年真誠相愛。曾向玉娥提親而遭失敗的大隊幹部利用職權竟將這對戀人四鄉遊鬥,百般欺辱。純潔的愛情遭到玷汙,人的尊嚴受到踐踏,善良的姑娘飽含苦澀的戀情與情人雙雙撲進了滾滾江水之中。當然,這隻是戲的序幕。人間自有真情在,更尖銳的矛盾衝突、更深層次的人性糾葛,隨著劇情的鋪衍,如同抽絲剝繭般展露在觀眾麵前。這對戀人投江後是死是活?媳婦又是怎麼“漂”來的?這個以農村變革前奏為背景,透視人們道德情操的故事將是怎樣結束,有心的觀眾當然要去關注;信步走進劇場的人們,也不免饒有興趣地去探個究竟。

同時代合拍,與生活共鳴,彈奏出改革大潮中那種種經久不息的主旋律,劇中人走下舞台,就大家共同關心的命題和觀眾進行情感交流,這既是現代戲贏得觀眾的一個令人羨慕的優勢,也是現代戲創作中必須首先加以注意的關鍵問題。上述四個戲的成功,當然不隻是選材對路這一個原因。然而,它們共同掀起的時代、戲、觀眾合流的大潮,又推動它們各自都獲得了成功。

?(二)

遴選反映時代精神,能與廣大觀眾產生共鳴的創作題材,固然是解決好戲曲表現現代生活的重要前提,然而現代戲是藝術,藝術是有它自己的規律的。現代戲當然應當遵循戲曲藝術的共同規律,但更需要解決好自身獨特的幾個藝術問題,第一個就是形式和內容的矛盾統一問題。

中國戲曲有一個重要的美學思想,這就是實實在在地承認演戲隻是對生活的藝術表現,而並非是生活的本身。這就自然而然地確立了戲曲的一大特征——虛擬性。傳統的戲曲藝術,對這種虛擬性的藝術表現無疑達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和境界。形成了自己的藝術特點,其中不乏高招絕活。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團結和吸引了大批觀眾。但這些藝術特點和高招絕活,用於現代戲就不那麼得心應手,有些在表現現代生活方麵甚至根本無法運用。因此應當找出解決戲曲傳統藝術表現現代生活存在著的形式和內容之間矛盾的途徑。

戴不凡同誌講過一句普通而又精辟的話:“既然是演現代戲,那麼,決不應當忘了這個前提:這是用戲曲藝術形式在反映現代生活——而不是其他。”演現代戲顯然不能把原有的流派、行當、特技、絕招一腳踢開,另起爐灶。如果能利用傳統戲曲的原有程式、行當、技巧來表現現代生活,當然未嚐不可。問題在於,傳統戲曲的藝術特點和高招絕活,絕大部分是古人根據古代生活創造出來的,是在表演古代人的生活中形成並發展起來的,用其來表現古代人的生活,可能會很精彩、很夠用的。但是單單運用古人的現成創造(哪怕是經過了革新和改造)來表現現代人的生活,顯然是力不從心的。要想根本解決戲曲表現現代生活所出現的形式和內容的矛盾,就必須把重點放到根據今天的生活特點,從現代人的精神風貌著眼,創造出新的戲曲表現程式、技巧,乃至行當、流派這一基點上來。這一點,很可能是促使戲曲比較好地表現現代生活,實現現代戲有所突破的一個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