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3 / 3)

可在她看來,他用的熨鬥遠比她自己敢用的燙。

“你的噴水方法完全不對,”他接著責備道。“來,我教你怎麼噴水。需要的是壓力。如果你想熨得快,就得在噴水時用力。”

他從地下室的柴堆上弄來一隻木箱,在上麵安了個蓋子,還從席爾瓦家孩子揀來準備賣給舊貨商的廢鐵中挑出幾塊。把剛噴好水的衣服放進箱子,蓋上木蓋,拿廢鐵壓住,這工具就做成,可以使用了。

“你瞧我的,莫琳亞。”他說著把上衣都脫掉,隻剩一件汗衫,抓起他所謂“真夠燙”的熨鬥。

“他熨好了衣服,就洗毛織物,”她後來這麼跟人們描繪。“他說,‘莫琳亞,你真是個大傻瓜。我來洗毛織物給你看。’然後他就做給我看。他隻用十分鍾就做成那部機器:一隻大桶、一個輪轂、兩根杆子,就這些。”

馬丁的這個裝置是在雪萊溫泉旅館跟喬學來的。一個舊輪轂裝在一根豎起來的杆子下麵,就成了一塊壓板。再把這壓板固定在一根裝在廚房椽子上的彈簧上,這樣,輪轂上下壓動桶裏的毛織物,他隻消用一隻手就能把它們拍打個徹底。

“莫琳亞再也不用洗毛織物啦,”她每次講完這事總要這麼說。“我隻需要叫個孩子使用那根杆子、那個輪轂和那隻桶。馬丁先生真是個聰明人哪。”

然而,正因為他在她的廚房兼洗衣房裏出色的工作,並且改進了她的洗衣設施,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當她得知他曾經是個洗衣工後,她想像中關於他那些迷人的浪漫色彩全都煙消雲散了。他的所有書籍、他那些乘馬車的貴客,以及他們帶來的那麼多瓶威士忌,全都沒什麼了不起的。他隻不過是個工人,跟她自己的階級和地位一個樣。他比以前更富有人的特征,更容易接近了,但他不再是個謎。

馬丁跟他的家人越來越疏遠了。西傑勃特蒙先生毫無道理地對他進行攻擊之後不久,哈爾莫·馮·施米特也跟他攤牌了。馬丁的運氣不錯,一連賣掉幾篇短篇小說、幾首打油詩和幾則笑話,於是他一時過得挺富裕。他不但還清了部分欠款,而且還有錢贖回那套黑西裝和自行車。自行車的腳蹬杆扭彎了,為了表示對他未來妹夫的友好,他把車子送進馮·施米特的鋪子去修理。

當天下午,一個小孩子,就把車子送了回來,使馬丁感到很高興。馬丁從這個不尋常的服務中判斷出,馮·施米特先生也想跟他保持友好關係呢。因為一般情況下,自行車修好後該自己去拿才對。可他把自行車拿來一看,發現根本沒有修理過。他給妹妹的未婚夫打了個電話,才知道對方“不論在任何方麵、以任何方式”都不願跟他交往。

“哈爾莫·馮·施米特,”馬丁愉快地回答道,“我真想去你那鋪子裏,朝你那隻荷蘭鼻子上狠狠砸上一拳。”

“你敢踏進我的鋪子,”對方回答道,“我就叫警察。而且我也要給你點顏色瞧瞧。哼,我了解你,你可別想來我這裏胡鬧。我不想跟你這種人有任何來往。你是個二流子,我沒看錯。別因為我要跟你妹妹結婚,就想揩我的油。你為什麼不找工作,踏踏實實地生活?回答我!”

馬丁的人生哲學打消了他的火氣,他長長吹了一聲口哨,把電話掛上,心裏覺得十分好笑。可是,好笑的感覺剛過,心頭立即壓了一陣寂寞。誰也不理解他,除了勃利斯德,誰也不喜歡他,而勃利斯德也不見了,隻有天知道他在哪兒。

馬丁托著買來的東西從水果店出來,轉身回家時,暮色降臨了。一輛電車在街角停了下來,他看見一個熟悉瘦削的身影,不禁樂得心花怒放。那正是勃利斯德,在電車開動之前,馬丁飛快掃視了一眼,注意到他的大衣口袋,一隻裏鼓鼓囊囊裝滿了書,另一隻口袋裏是一誇脫的威士忌瓶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