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滴溜溜的大眼立馬有了神采,“小汽車!”
“喜歡嗎?”
他看著她一個勁地點頭。
她把玩具放到他手裏,他伸出手,又有些猶豫,直到看見媽媽同意地點頭,才又歡喜地接過來,臉頰兩枚大酒窩。
“你和哥哥在這裏玩汽車,姐姐去和媽媽說話,好不好?”
他懂事地點頭。
阿冠從窗口邊走過來,在韓恩剛剛的位置上坐下,與她觸碰了一下眼神。
韓恩走到年輕母親身邊,“我想和你說說話,可以嗎?”
她起身,和她走出病房,輕輕掩上門。
“我還是想和你鄭重地道歉。給你添了麻煩,對不起。”
“我和你說過了,沒有關係。誠誠身體很不好,不是你的錯。”她的眉目很舒展,卻永遠蘊藏著淡淡的愁。
“我知道這樣很無禮,但依舊想問,誠誠到底是怎麼了?”
女人眼睛裏的神色漸漸弱下去,帶著她往花園的方向走,空氣越來越冷冽。
“醫生說,是遺傳性胃癌。”
韓恩從溫暖的病房裏出來,沒有穿外套,此刻她覺得連牙齒都在打顫。
“怎麼會這樣……”她停下,脊背一片冰涼。
女人看著她淺淺一笑,睫毛一顫,眼淚卻掉下來,“如果我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會讓他來這個世界。”
在風裏,韓恩溫柔地擁住她,想給她力量。想到那張小小的麵孔,她忍住淚水說,“這不是你的錯。”
女人聲音顫抖起來,眼淚決堤,再也止不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韓恩緊緊抱住她,腦海裏卻浮現了母親的臉。
她的媽媽喜歡盤起頭發坐在窗戶邊的躺椅上借著光看書,身邊放一小杯紅茶。她不經意間透出的冷傲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現在想起來,也包括父親。可作為母親,她卻和世上所有的媽媽一樣,把她保護地密密的,用無盡的溫柔和寵愛教她成長。
她在收藏室裏打碎爸爸的唐代瓷碗,嚇得流眼淚。她翻看她的手掌說,不要哭,劃到手了?
她手指笨,學不會鋼琴。她對她說,好,我們試試小提琴呢?小卿喜歡嗎?
她學習不用功,在最後關頭放棄考試,拿起了畫筆。她對父親說,我覺得女兒會畫畫,一樣很驕傲。
不到溺愛的程度,卻也的確養成了她不好努力的習慣。糖罐子裏的韓恩卿從來不懂得世上的苦痛與挫折。
可母親一離開,積壓的傷害與痛苦突然像是在她人生找到了缺口,開始以席卷的方式衝擊她心靈最深處的暖房。一夜之間,她潰不成軍,連掙紮的機會也沒有。
後來,不一樣了。
她在排山倒海的痛苦裏急促成長,很努力很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強大。可惜,太遲了。她想過,如果她那時候懂事些,聰明些,優秀些,母親也許不會無助的選擇死亡,那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現在,她要有新的家了,在以後還會有屬於自己的小孩子,這些,母親還能知道嗎?
女人情緒稍穩定後,從她肩頭上離開。韓恩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給她。
她微微低著頭,接過來擦淚水,說謝謝。
“我不知道怎樣才可以幫助你?”
“你已經幫了我。”
最終,她還是問出了口,“誠誠的病,有希望嗎?”
女人抬首勉強地扯了嘴角,從另一個角度回答。“我不會放棄。”
“他會感激,有你這樣的媽媽。祝福你。”韓恩眼眶泛紅,對她微笑。
“同樣祝福你。和你的男友。”女人的心思都是細密的。男女之間的微妙氣場,即使是聞也能聞出來。她知道他們有故事,隻是別人的事,不多過問。但是她可以送上祝福。
“謝謝,我們快離開了。”
“有機會會再見麵的。”
她們擁抱。
女人與女人之間,真誠而柔軟的鼓勵,往往最具力量。很多時候,男人理解不了,也永遠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