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她在迷迷糊糊中睡去,然後滿身細汗地驚醒,再睡去。
如此反複,天邊已有清脆的鳥聲驚醒黎明,太陽的光影在窗簾上遊走。
韓恩在沙發上吃力地睜開眼睛,再也沒有睡意。投影放完碟後在幕布中央自動晃出了“飛利浦”的英文字幕,藍光孤單的亮了一整夜。
她關掉機器,疲憊無力地起來,拉開窗簾。
陽光“嘩”地傾倒進屋。從窗口望下去,有園丁在草坪上修剪初春竄長的雜草。大門前的噴泉在空中噴灑出晶亮的水花。
她到洗手間用清水抹了一把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滿臉水珠,憔悴不堪。
她的手在鏡子裏不自覺地摸上小腹,還未觸及皮膚又立刻恐懼地收手。
不可能……
有人敲門。
她迅速擦了臉,對著鏡子扯出一個生硬的笑。
楊媽進來,問早餐是送上來還是下去吃。
她想了想:“讓爸爸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就下去。”
韓恩下樓的時候,韓正平和羅雪蘭已經坐在了靠落地窗的餐桌旁。傭人呈上幾個小瓷碗,裏麵是撒了蔥花的皮蛋瘦肉,熱氣騰騰。切成小塊的油條和拌了香油的幾樣小菜在桌子中間清爽排列。
“爸爸早。”她在椅子上坐下,眼睛飄到羅雪蘭,又叫了聲“蘭姨早”。聲音輕,語氣也別扭。可她已經盡量自然。
她回來一個月,對這個家應該有所表現。
羅雪蘭看看她,也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這是她第一次叫她,誰知讓兩個人都很尷尬。
韓正平望著女兒笑起來,滿心滿眼的歡喜。
“這幾天你胃口不好,早飯還是清爽點好。”他把一小碟橄欖菜移到她麵前,“楊媽特意從家裏帶來的,你嚐嚐看。”
“謝謝楊媽。”韓恩說。
楊媽在一旁笑著擺擺手。
“一家人”坐在一起,沒有話題,沒有情緒,氣氛又開始悶沉了。
韓正平打斷沉默,“今天你哥哥一早就去俄羅斯出公差了。”
韓恩愣了一下,想到了昨夜,幾乎像個夢。
羅雪蘭卻突然放下筷子,不高不低地叫起來,“正平,毅成呢?怎麼不把毅成叫下來?”
他聽了她的話慢慢停下,看著她,眼裏越過捕捉不出的意味。
韓恩也抬起了頭,看看她,看看父親,看看傭人。
所有人麵不改色,沒有人有一絲詫異。
韓正平並沒有接她的話,停了停說:“今天下午我有個老朋友過來,我還有個會,你幫我在家招待一下。”
她似乎也忘了自己前一秒的話,溫柔識體地近乎怪異:“好,你放心。忙完早點回家。”
韓恩呆呆看著她,眉頭輕輕蹙起來。韓正平的眼神也還停留在羅雪蘭的身上,不期然的與韓恩交彙。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握著勺子的手心有虛汗冒出來,心裏劃過一絲異樣。韓恩看著她優雅地夾菜,喝粥。陽光就繞在她周邊,她和以前一樣平靜。
下午,家裏的確來了人。
是一個中年女人,短頭發,穿著米色外套。
韓恩一直在樓上的畫室裏,中途去花園拿大畫架的時候看見了她們。她們就坐在花園的廊子裏說話,旁邊的果盤裏有切好的蘋果和哈密瓜。隱約中,她看見那女人在幫羅雪蘭擦眼淚。
一直到傍晚,韓正平的小汽車才停在門前。
特意來訪的女人並沒有和他聊太久,沒有留下吃晚餐。
這是一件蹊蹺的事。
晚上,韓恩穿著睡衣定在書房前,想了很久,終於敲門。
“爸爸。”她走過去。
“卿卿啊。”韓正平把正在看的書放進抽屜裏。
他坐到沙發上,韓恩靠近他坐下,拿下他的老花鏡,突然親昵地環手抱住他的腰。因為寬厚,才肩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