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我們家的烏龜起了一個名,叫“無龜”。吾妻說,這不跟沒起一樣嗎?
我說,這怎麼能一樣呢?古有柳無忌,“無”也是一種有。叫“有龜”也行,早先有叫“李有才”的。
吾妻說:無龜……
我說,也可叫張無龜——賣龜的人姓張。父在隨父,父不在隨賣主,就叫張無龜。
妻說:還是有點……
好辦,我告訴她,追求異國情調,可以叫無龜尼科娃,也可以叫無龜純一郎,都行。
吾妻從鼻孔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張無龜周身盈掌,花紋光怪陸離。多日不食不飲不語,爬一下也要考慮很長時間。最大的動作是伸脖子於水麵,如等人拯救。
我們將其撈出放在地上,請它散步。張無龜緩移角落,不散。自從我觀察到它的所作所為後,對自己進行剖析。跟它比,我的問題總的說是過於好動。每日狂奔5公裏,加之單杠雙杠。這還沒說杠鈴,蹲70個杠鈴之後,夜半翻身,腰痛如裂。我覺得無龜的不慌不忙好像諷刺我。
張無龜不寫散文,不上北京開作代會,不參評魯迅文學獎,也不上直播間當嘉賓。我說過,它最大的動作隻是把口唇伸出水麵,呼吸一下而已。
一日,我在紙上寫:“淡泊寧靜,無欲則慢”,貼在張無龜背上,被吾妻揭去,遭訓斥。
再寫:“一動不如一靜,人生要學龜生”,繼被揭去。
又寫:“像張無龜那樣持重”,此標語貼了一個小時。
昨日,吾妻張望無龜良久。我問:“怎麼啦?”
妻說:放生吧,去北陵公園。
她說,經詢問,龜不吃乃是有病了,再在屋裏憋著更不好。我說行。爾後,吾妻又獲資訊,北陵的水有汙染,龜去了活不成。我問,那怎麼辦?她說把龜送給賣金魚的人。送去,她對那人說:你養著吧,我養不好。賣金魚的人假裝不好意思,挑幾條金魚,妻帶了回來。
金魚放在張無龜原來的玻璃缸裏,吾妻仍凝視良久,說,龜是在菜市場買的。
我說:什麼?不是魚蟲市場嗎?
她說:這是賣給人吃的。不管怎麼說,小龜總算多活了幾天。
以上是張無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