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聽到街上的音樂。
當清純的女孩子迎麵走來,長發在肩上一抖一跳,這時不知哪家店鋪的音箱傳來吉他聲。地中海之夜的濕潤氣息宛然撲麵,伴著男中音沙啞甜美的喉音。明知道這音樂和少女無關,少女與我也無關,但此時我們分明被組織在一起,構成情境。女孩並不知道,當我看她的身影被人流掩沒或音樂戛然消失的時候,在心裏默禱她有好運。
從沙俄時代造的舊樓下走過,像走過一座古堡,耳邊偏有歲月蒼涼的歌聲,或者說,這時容易對蒼涼的歌聲敏感。
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坐著曬太陽的老人,他們枯索的雙手交疊放在竹杖上,這時不宜聽到二胡的樂曲。胡琴在澄徹的音色裏,分明把悲喜參悟透了。
人在異鄉,偏偏聽到潘美辰唱“我想有個家……”不想再往前走了,心中的俗務被家的記憶替代,於是靜佇石階很久。
在醫院門前,身穿藍白條紋住院服的病人,慘淡的臉向街心張望。親屬攙扶病人,像托著珍貴的瓷器。此時正流行《牽手》,“因為路過你的路,因為苦過你的苦……所以牽了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這情景幾乎讓人掩麵,所謂大醫院,高深的醫術和錢,都不如腋下小心托你的那隻手了。
街上的音樂並不清晰,被市聲脅裹著,但更貼近心境。或者說它帶著一些嘈雜給你的奔波伴奏,使人如同置身於電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