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簧管的音色最接近對夜的描寫。夜的神秘與遙遠,都可以在單簧管孤獨、光滑的吹奏中流瀉而出。我在一張名為“船歌”的CD中,對它的個性有一些新的體味。
這是一些由伯恩斯坦、科普蘭和巴克斯等人專門為單簧管與鋼琴寫得協奏曲,華麗而飄渺,好像鋼琴與單簧管在一起跳狐步舞。它們在月色下麵的古羅馬競技場裏回旋、進退。科普蘭的作品,近乎於女人的纖手從絲綢上撫過那種感覺,非常光滑。所謂“船歌”說的大約就是這種意境。雙槳船在地中海的夏夜裏無聲掠過,甚至沒有驚動睡夢中的鶇鳥。
一般說,弦樂更適合表達人心深處最不平靜的情緒,譬如海費茲演奏的莫紮特第5號小提琴協奏曲,第二樂章的慢板,那種沉思委婉令人著迷。羅斯特羅波維奇演奏的普羅科菲耶夫的大提琴奏鳴曲(作品119號),如史詩一般寬廣溫暖。弦樂如同一片無邊的森林,蓊鬱中孕育著大大小小的生命。而木管樂器,譬如單簧管,雖無哲思,但那種輕盈的語氣,俏麗的色彩,恰如一池湖水,溫柔瀲灩。內斂與外傾是人類情感中最明顯的兩種傾向,如同嚴峻的冬天與活潑的春季,小提琴與單簧管可以作它們各自的化身。而鋼琴是浩蕩於任何季節的天上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