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是另一種護照(1 / 2)

食物是另一種護照

肉質在綿軟中又不失彈牙的特性,

豐潤飽滿、紮實有力;

咀嚼時,

深深蘊藏在肉排裏的

酒香和醬香在味蕾上恣意翻騰,

宛若浪花戲舌。

當這盤蔥烤大排端上桌來時,那勾魂的香味,立刻使我的心掉入了一壇油裏麵,醉得不能自己。大肉排帶著有棱有角的骨頭,散發著一種野性的挑逗。肉質在綿軟中又不失彈牙的特性,豐潤飽滿、紮實有力;咀嚼時,深深蘊藏在肉排裏的酒香和醬香在味蕾上恣意翻騰,宛若浪花戲舌。

啊,這裏,是古巴嗎?我迷茫自問。如此地道的中式菜肴,居然出現在古巴?

沒錯,這裏,是古巴;而我,正坐在古巴首都哈瓦那的一家中餐館內。

記得抵達哈瓦那的第一晚,在當地一家餐館點了豬扒,肉質幹硬如柴,香料濃濁刺鼻,淺嚐一口,便頹然放棄。

餐後,到中國城去逛,在那兒,有十來家中餐館並排在一起,穿著旗袍的古巴女子,站在餐館門口招攬生意。知道烹煮中餐的廚師是古巴人,我霎時便失了胃口。

走呀走的,忽然,眼前一亮,我看到一家以“天壇”為名的餐館,外麵掛著一麵小黑板,上麵以中文密密麻麻地寫著:“本周特色菜肴:蔥烤大排、香酥鴨、蒜炒龍蝦、鹵鴨翅……”黑板底下,坐了一名看上去五十來歲的中年人,烏黑的頭發梳得油光滑亮。看到我們,他微笑搭訕:“哪兒來的呀?”知道我們是新加坡遊客,他又熱誠地招呼道:“進來坐呀!”

這人,正是天壇餐館的老板陶錦榮先生。

我點了一碗鮮魚粥,那熬得極夠火候又軟又滑的粥和那新鮮甘美的魚片,使我幹癟的胃囊立刻重新變得活力充沛。

陶先生指出,他聘用的是來自上海的廚師,煮的是地道的中式菜肴,而中國城其他九家餐館則清一色聘用古巴廚師。

我們在哈瓦那住了一周,每天兩次,到天壇餐館去用午餐和晚餐。去的次數多了,自然而然地也就和陶先生交上了朋友。通過閑聊,我才知道,這位看似五十開外的中年人,實齡已六十八。他來自上海,原本是上海交通大學文學藝術係“美術教研室”的主任。

遠在一九九五年,古巴發表了“歡迎外資”的文告,他當機立斷,帶了女兒陶琦遠赴哈瓦那,開設餐館。他說:“商機在落後國家遠遠大於發達國家,因為競爭少,市場容易開拓。”

萬事起頭難,醬油是中餐的靈魂,可是,古巴當年根本買不到醬油。陶琦隻好自己動手做,她以黑豆熬汁,加入紅糖、蔥和蒜,熬出甜味後,再加入鹽巴,便成了“變相的醬油”。

在古巴經營飲食業,最為陶先生稱許的是,古巴人沒有用化肥種菜,也沒有將化學物質摻進飼料裏喂養家畜,所以,菜有真正的菜香而肉有實在的肉味,不論葷的素的,烹煮起來都特別好吃。

“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其實並不是奢華的滿漢全席,而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家傳菜。吃飯,就是過日子,沒有必要搞得太複雜。我把家常菜引入古巴,一方麵要讓古巴人了解中國人平常是怎樣過日子的,另一方麵,也讓在古巴生活的華人能借此化解鄉愁。身在異鄉,他們需要的,絕對不是魚翅,更不是鮑魚,而是尋尋常常的一碟回鍋肉、平平凡凡的一盤魚香肉絲。”

是的是的,食物,就是另一種“護照”,借助於味蕾,讓離鄉萬裏的人在電光石火間飛越千山萬水,回返朝思暮想的家鄉去。有些人寄居國外多年而乍見故鄉食物會哽咽流淚,就是這個道理啊!

定居於全古巴的華人不足兩百,數目極少,可是,我卻常常看到華人聚集在天壇餐館用餐,也許,大家在此可以找到一種家的味道和感覺吧!

由學術界改行而進入餐飲業的陶錦榮,堅持認為,經營者在讓他鄉他國的顧客品嚐美食的同時,也應該讓他們好好地咀嚼中華文化。

“華人總相信,能夠坐在一起用餐,是福分,也是緣分;即使是冤家吧,同桌共餐,也是重修舊好的前奏曲。吃中餐,實際上是一種分享的藝術,味道繁複多變的菜一碟碟地上,每一碟菜,大家隻能分吃到一塊,餘味無窮,中餐也因此讓人百吃不厭。此外,通過同桌共餐,了解彼此的飲食偏好,能促進友誼。良好的家庭教育,也始於餐桌,比如說,老者不動筷,幼者莫動手;還有,一飯一粥,當思來處不易。”他侃侃而談:“外國人不同,他們講求個人主義,各自為政,各人點自己要吃的菜,河水不犯井水;有時,八個人居然點八盤一模一樣的菜,每每吃飽以後,舌上留存著的,就隻有一種單調的味道。我因此常常告訴他們,中菜講究平衡,葷菜素菜和湯類彼此協調,營養和滋味互相裨益,所以,應該大家共點幾道菜一起分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有人指出,我拂逆客人的意願,不利於生意,可是,我卻覺得,他們既然要吃中餐,就必須吃出中餐的樣子和滋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