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林宗諤,其父文正公昉。秉政時避嫌遠勢,出入仆馬,與寒士無辨。一日,中路逢文正公,前趨不知其為公子也,遽嗬辱之。是後每見斯人,必自隱蔽,恐其知而自愧也。
【注釋】
李翰林宗諤:李宗諤(964—1012),字昌武,深州饒陽(今河北饒陽)人,李昉之子。恥以父任得官,獨由鄉舉第進士,授校書郎。又獻文自薦,遷秘書郎,集賢校理,同修起居注。真宗時,累拜右諫議大夫。初,昉居三館兩製之職,不數年,宗諤並踐其地。風流儒雅,藏書萬卷。內行淳至,尤好勤接士類,獎拔後進。宗諤工隸書,為西昆體詩人之一。真宗大中祥符五年(1012)卒,享年四十九歲。《宋史》卷二百六十五有傳。
文正公昉:李宗諤的父親李昉(925—996)。李昉,字明遠,深州饒陽(今河北饒陽)人。後漢乾祐年間進士。官至右拾遺、集賢殿修撰。後周時任集賢殿直學士、翰林學士。宋初為中書舍人。宋太宗時任參知政事、平章事。雍熙元年(984)加中書侍郎。至道二年(996),李昉陪皇帝去南郊祭祀,跪拜時摔倒,幾天後去世,諡文正。《宋史》卷二百六十五有傳。
寒士:出身低微的讀書人。無辨:沒有區別。
遽嗬:嚴厲嗬斥。
隱蔽:遠離避開。
【譯文】
李宗諤的父親是李昉,他在父親執政時,主動地避開嫌疑,遠離權勢,車馬儉樸,與貧寒的讀書人沒有區別。一天,在路上碰到父親,其父馬前的官吏不知道他是公子,嚴厲嗬斥並侮辱了他。此後,李宗諤每見到這個人,都主動讓開,以免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感到慚愧。
【評析】
在大眾的印象中,大凡富家子弟貴胄門人,多氣焰囂張飛揚跋扈,以至於談及這些小輩,都是很負麵的評價。前些年河北某公安局副局長的公子,在車禍傷人之後,叫囂自己的父親是李剛,別人不敢拿他怎麼樣。一時間“我的父親是李剛”的反諷,舉國皆知。這是一個官二代仗勢欺人的惡例。官富子弟原本就不好的形象,更是被拖向了穀底。當人們指責這些小孩行徑不良的時候,肯定忽略了如下的事實,即這些惡果的養成,很多人都難辭其咎,換句話說,自己可能就是其中的助紂為虐者。魯迅先生寫過一篇文章,說的是“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文中講到一個重要的事實,就是大人在教訓子女不要如何如何的時候,已經忘記了自己也是從小孩子過來的。事實上很多人患有健忘症,對子女的教育尤其如此。中國人對教育的重視全球出名,但是很多中國人的教育是十分功利的,他們關心的是分數多少、學校層次高低以及工作好壞,在在都指向實際利益。這種教育是一種工具利益的教育,與古人所謂的養成為己的教育相悖。我們一方麵痛心社會風氣如何不好,小孩子如何的品德不佳;一方麵又教導子弟要好好學習,考得更高的分數,而視思想品行為擺設。這樣的教育如何能夠指望子女能夠走正道,社會風氣如何能夠清芬呢?一個舉動囂張的小孩背後,一定有一個縱容寵溺的家長。反之亦然。李宗諤生在高門卻能低下謙卑,除了自己的自覺自律之外,還有一個良好的家庭。史書說他的父親李昉,“昉和厚多恕,不念舊惡,在位小心循謹,無赫赫稱。”“雍熙初,昉在相位,上欲命宗訥為尚書郎,昉懇辭,以為非承平故事,止改秘書丞,曆太常博士。”李宗諤去世後,“帝甚悼之,謂宰相曰:國朝將相家能以聲名自立,不墜門閥,唯昉與曹彬家爾”。(《宋史·李昉傳》)有這樣優秀的父輩示範,李宗諤能夠做到謙卑避嫌,也就不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