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馬尼拉印象(2 / 3)

第二天乘民航班機從北京起飛,在廣州機場辦理出境手續時,邊防工作人員發現我護照上沒有菲律賓簽證,當即提出質疑。經出示從馬尼拉到新加坡的當天機票,被認為是在馬尼拉機場轉機,而且都是中國民航售出的機票,便放行了。重新登機後,我密切注意有無到馬尼拉的中國人,正好前排座位有個菲籍華裔商人。略事寒暄以後,我向他打聽菲律賓國立大學離機場有多遠?機場入境處有無電話?他說大學離機場很遠,入境處沒有公用電話,必須過關後才可打電話。我連忙給他寫下國立大學曆史係的聯絡電話,並請他回家後轉告:“章先生已經由馬尼拉機場前往新加坡。”直到這時,我仍作兩手準備。

到達馬尼拉機場後,我無法辦理入境手續,隻有坐在轉機休息室等候。等了半個小時未見任何人前來尋找,感到情況不妙,便到新航窗口辦理登機手續並托運了行李,然後便又坐下休息,認為入境已無任何希望。但就在這時卻見有兩位菲律賓女士從遠處跑來,並用英語高呼:“章教授來了沒有?”我連忙迎上前去,原來正是菲律賓國立大學曆史係主任丘吉爾(Bernardita Reyes Churchill)和卡瑪佳(Maria Luisa T。Camagay)教授,她們在入境處關口等了半個小時未見我的蹤影,所以才急忙趕來轉機處尋找。她們問清情況以後,第一件事便是為我向新航取回行李,並且把去新加坡機票行期推遲一周。然後也顧不上向我多作解釋,便一起直接進入入境處的辦公室,交給值班官員一張字條。這官員仔細看了一遍,點點頭便讓我入境了,既未過關檢查,也未在護照上蓋簽證印章或作任何注明。事後我才知道,這是國防部支持阿基諾的一位副部長親自批示的信箋,而此人便是現今的總統拉莫斯。

車行中途,丘吉爾說:“應該到中國使館報個到。”但使館大門緊閉,冷冷清清。經通報後,文化處官員把我們從側門引入,第一句話就是:“你老先生怎麼這個時候來馬尼拉,我們連大門都不敢出了。”我說本人曆來是“言必信,行必果”,已經答應的事一定努力辦到。大家都笑起來,空氣頓時變得輕鬆。兩位菲律賓女士似乎是使館的常客,隨手拿了幾本畫報之類宣傳品便與我一起告辭了。其實馬尼拉的局勢並不如外界所想象的那樣緊張,但也許是最緊張的危急時刻已經過去了。大街上仍舊熙熙攘攘,汽車經常堵成長龍,花花綠綠的“吉普妮”(利用二戰期間美軍遺留的廢舊吉普車改裝的簡易交通工具)屁股後麵冒出滾滾黑煙,賣煙、賣糖的大群小販穿梭奔跑在各種車輛之間,不時把手伸進車窗大聲叫賣……好像什麼事情也未曾發生。

國立大學在遠離市區的山間,顯得分外幽靜雅潔,大學賓館就建在學校附近一座山腳下,設備簡易而尚稱舒適。兩位女士就在賓館陪我共進晚餐。她們告訴我,有人打電話說章先生已經到新加坡了,並以葡萄酒為我壓驚。我說:“有驚無險,太缺乏刺激,不過我倒是想寫一篇小說。”她們連忙問是什麼小說?我笑著回答:“題目叫做‘兩個女人援救一個男人’。”距離頓時縮短,大家像老朋友一樣打開了話匣子。我覺得菲律賓人很像廣東人那麼熱情活潑,雖然他們講的他加祿(Tagalog)語我一句也聽不懂。

第二天早上起來,一開門便看見有佩槍警衛坐在正對麵,據說昨晚馬尼拉市區仍時有槍聲。早餐後按老習慣到附近山間小路散步,感到後麵一直有人跟隨,回頭一看原來是位服裝整潔的青年,互道早安之後便結伴而行。分明也是大學保安人員,但又不便捅穿,隻有天南海北閑聊起來,語言倒也不俗,顯得較有教養。這兩件事是馬尼拉政局波動給我帶來的僅有信息。此時,阿基諾總統已經回國,軍隊多數和廣大民眾都支持她的政府,國際輿論也同情這個善良而又正直的女元首,反對勢力知難而退,一場可能發生的政變悄悄結束,馬尼拉的生活又恢複如常。

我的講演(《孫中山與宮崎兄弟》)如期舉行,聽講者不如預期的那麼多,盡管國立大學事先已廣泛發出通知。也許偶發的事件多少產生一些負麵影響,但更重要的是菲律賓沒有多少人研究中國曆史,特別是中國近代史,一般人(包括許多中青年學者、教授)根本不知道孫中山與辛亥革命為何物,更不知道宮崎兄弟是什麼角色。我很後悔帶來這篇講演稿,而且又早已公布了講題,如果改成《1898年菲律賓革命與辛亥革命》或《孫中山與彭西》(彭西是菲律賓革命誌士),也許會引起較多人的興趣。菲律賓的曆史學科不大景氣,幾乎是靠女學者支撐,據說“男人都做生意賺錢去了”。由於國策的需要,比較受重視的是東南亞研究(包括其曆史),有較好的隊伍與資料中心,出版相關書刊也較多。因此,我講演以後無從展開討論,倒是很多人要求我介紹他們比較生疏的當代中國大陸,這樣可談的話題也就多了起來。丘吉爾等東道主始終熱情洋溢,因為我是她們請來的第一位中國內地資深曆史學者。她們利用各種方式把我介紹給許多有代表性的人士,並且設法讓我到比較安全的一些名勝古跡參觀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