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下旬,我隨中國近代史學者赴日代表團到東京參加紀念辛亥革命70周年國際學術討論會。會後,金衝及和我,在宮崎滔天的孫女末鬆不三子和滔天會幹事北岡先生陪同下,前往當年孫中山最親密的日本友人的故鄉訪問,受到熊本縣和荒尾市地方政府、議會和日中友好團體的熱烈歡迎。
宮崎滔天故居是一座老式的草頂木結構建築,保持了濃鬱的日本民族風貌。由於現在的戶主川口夫人的精心維護,正屋陳設均保持滔天生前原狀。壁上懸有孫中山、黃興書贈宮崎的手跡多幅,前廳櫥櫃上還陳列著當年孫中山在此寄居時最愛閱讀的兵書及其他書籍多種。傾聽著日本朋友的詳盡介紹,我們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孫中山、黃興與宮崎推心置腹、共商革命大計的感人情景。
隨後,我們又訪問了荒尾市天水町日本著名文學家夏目漱石的故居。這所古樸的鄉間住宅位於風景優美的小天溫泉附近,周圍是果實累累的橘林。天水蜜橘甘美多汁,在日本頗負盛名。夏目漱石故居在辛亥革命時期已屬當地郵政局長田尻先生所有。據《天水鄉土史》記載,1913年“二次革命”失敗以後,黃興流亡日本,曾寄居田尻家數月。黃興與田尻結識,當係通過滔天夫人前田槌子的介紹,因為前田一家就住在小天附近,而且槌子姐妹還是夏目漱石藝術構思的秀美嫻靜的模特兒。
黃興與田尻一家相處極為融洽,簡直可以說是異國親屬。現在,老田尻早已死了,兒子和媳婦還健在,都是80歲以上的長者了。他們親切地款待了我們,並且娓娓地追述當年黃興蟄居天水的往事。鄰近的老農也聞訊趕來參加晤談,他們都記得黃興的音容笑貌,甚至連這位偉大革命家的一些生活細節,他們也曆曆如數家珍,可見中日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是多麼源遠流長。
在田尻住宅正廳壁上懸有黃興題贈的七絕一首:
雪平峰前雲氣開,池中隱約起風雷。
何人戲取華陽劍,真割乖龍左耳來。
書法於俊逸中顯遒勁,是彌足珍貴的黃興手跡。我們佇立花草環繞的庭前,遠眺重巒疊嶂,俯視池魚悠遊,仿佛山間雲氣乍然騰躍,池水湧動欲起波濤。於詩情畫意之中,可以想見這位真誠的愛國誌士身處異域,心懷故土。他並未迷戀山水,安於隱居,而是殷切地期望革命風雷再起,重新施展屠龍身手,推翻袁世凱的暴虐統治,使祖國大好河山逐步臻於民主富強。這首詩,對於研究黃興晚年的政治思想,也有一定價值。
歸國後,曾請教《黃興年譜》作者毛注青,據說這首詩以前在國內未曾流傳過。為保存紀錄著中日友好往事的藝術佳構,僅就回憶所及,寫下這篇簡短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