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許寅輝撰《客韓筆記》(1 / 3)

1994年夏,我與何建明一行前往廬山圖書館了解外國傳教士書籍收藏情況,順便也到中文舊書庫稍事檢閱。無意中發現許寅輝撰《客韓筆記》一書,記述甲午至乙未客居韓國見聞,頗多有意義之記述,可作研究甲午中日戰爭之參考。

此書為光緒丙午(1906)長沙刊本,線裝一冊,有黃紹箕題簽。為此書作序者有金壇於漸逵,蘇州鳳曾敘、汪先弼、許寅清等。

鳳序內容充實,略謂:“光緒三十年秋,予以沈君習之之召,至漢口主筆武漢小報館。既因沈君得兩友焉,一曰金壇於吉儀君漸逵,一曰上元許複初君寅輝。兩君皆淡交,而於予相視如故。許君通英吉利諸國語言文字,相見論當世事,持國粹主義而運以歐化主義,與餘合者蓋什而六七。所為《客韓筆記》,甲午、乙未間事,多當時人未盡知者。其所不忍言,則區蓋之內諱也。”“高麗之役,不失敗於財殫力□,而失敗於上下之無一不相欺,此知言君子所不暇諱也。兵家言,知彼知己、百戰百勝。非不知彼也,非不知己也,而夢夢焉,而昏昏焉,相率出於自欺,其有不敗者哉!”鳳、許均係清末有頭腦之報人,對時局的評論多能發人深省。

許寅清為作者胞弟,序文謂其兄自韓歸來,“須發頒白,若別十稔”,可見作者憂患之深。

作者自序稱:“癸巳春,餘應駐韓英使之聘,至韓辦理文案兼翻譯。越一載,會中日失和,華官下旗回國,商務由英使保護。事之繁難,日甚一日。餘以書生,孤掌從事,屢瀕於危,卒未罹於鋒鏑,亦雲幸矣。爰節錄是時事跡,而為筆記一卷,起於甲午正月,訖於乙未八月,蓋亦安不忘危之意雲爾。光緒辛醜嘉平月既望,上元獨醉商人自誌。”甲午中日戰爭期間,作者既為交戰國一方(中國)之公民,同時又須以中立國(英國)使館職員身份代管旅韓華商事務,其處境和辦事之艱難,可想而知。

以下為正文摘錄:

駐韓京英總領事官禧在明君,寓華有年,曾充英使頭等參讚,係餘舊識。壬辰冬,予客滬上,禧君因韓京交涉事,托上海領事官哲美森君聘餘前往辦理公牘,因事不果。癸巳三月,函催數次,始來漢城。

此為作者去韓緣由。

六月以來,中國駐韓官商,風鶴驚心。官則移眷回華,商則奔命返國,置貨物產業不複問。時署總領事嘉君妥瑪由廈門調來,嘉君在華三十年,遇事持平,兼有血性。囑予曉諭華商民勿動,中日決裂,華商由英保護,產業貨物亦如之。倘日人見欺,可來署稟報,代為申理。

戰爭剛起,華官已慌忙送家眷回國,華商自然更加驚恐,乃至棄置貨物產業而不顧。勸諭華商勿動並承諾給予保護,此事竟須由英國總領館代勞,亦屬可恥已極。

(六月)二十一日早,日兵進王宮,毀電報局,為駐兵之所。李太守率電報學生數人,將入英署暫避。因華人來者已數百名,英兵把守極嚴,太守遂避入德領事署。俟接太守請援之函,遂力商副領事傅夏禮君,速出護照,請總兵官簽名,總領事蓋印,迎太守入內。……稍談,太守奇饑,遂囑庖人取雞子四枚食之。其時袁總理幕友吳曉北君從衙門後牆越出,麵手俱跌破,行至海關無人理問。繼來尋餘,而門禁極嚴,不得入,乃請嘉君同出大門迎吳君入。旋陳丹臣、周茂亭諸君複來尋唐少川太守,蔡樹棠翻譯官又來,皆由嘉君迎入。嘉君見有華捕攜刀者,親手代為解去,以符公法。所有避難諸人,除總理府與理事官紳外,尚有商民數百人,自朝至午,坐立於炎天酷日之中,饑渴交加,不可言喻。餘遂選能庖者兩人,治庖款客,且以粥糜食眾商民。晚間邀嘉君同至各處安慰避難諸人,人皆感泣。

這段筆記把華官的狼狽逃竄描繪得淋漓盡致,而日軍可以公然攻進朝鮮王宮,華捕則需解除刀械,此所謂“以符公法”?

七月中旬,有華商數十人來署泣訴,近日日人強買貨物,無以為生,祈代稟請保護,因代擬稟稿。

八月二日嘉君返華,在韓華商聞知,均欲臥轍攀轅。然勢難挽留,於是沿途設茶果、燃香燭以致敬。

中國官軍畏敵奔逃,旋韓華商近似被遺棄之境外孤兒,乃至視英國外交官為保護神,是誰之過?

自華商歸英保護,凡華商有事,皆由寧波人陳德濟領帶來署,周旋數月,頗稱竭力。眾商聯名舉陳德濟為漢城華商南北幫總董事,英署批準,發給戳記,並知會各國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