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時,周考醒來睜眼一看,天空依然一片漆黑;他翻身坐起,卻見周昌早已站在道旁,正指揮眾侍衛們整理行裝。
周考忙起身來到父親身邊,向他請安。周昌點點頭說:“去喚你母親和發兒過來,用過朝食我們便出發。”
周考應了一聲,回頭去找太姒,卻見太姒已然醒來,在周發身邊坐著,隻是尚不忍叫醒他。周考輕輕走到太姒身邊,附耳言道:“母親大人,馬上便要啟程了。”
周發年幼,第一次隨父母出遠門,本已疲憊不堪,何況又是在雪地裏露宿,也睡不安穩。太姒連喚了數聲,周發才昏昏沉沉的應了一聲,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嘴裏嘟嘟囔囔地抱怨:“天都還沒亮,怎麼便要起來?”
周考對他說:“父親大人已醒來多時,你再不起身,錯過大食可是要挨餓一整天呐。”
周發這才不情不願地坐起來。這次朝歌之行,周昌本來不準備帶周發同往,隻是周發一直纏著他,又架不住太姒和周考幫著說情,周昌才勉強同意。周發心中一陣嘀咕:早知路途這般艱辛,當初真不該求父親帶自己出來。
太姒幫周發梳頭,紮了一個小辮盤在頭上,又替他整了整衣裳,才領著他去給周昌請安。周發對周昌行過揖禮,口稱:“父親大人安好。”剛抬起頭,卻看見鬻熊從樹叢中走出來,咧著嘴笑道:“太姒夫人、二公子,我方才出恭去了。”
周發對鬻熊也是長揖到地,說道:“火師大人安好。”鬻熊還了一禮,又對太姒行禮。太姒對鬻熊的不拘小節向來並不介懷,隻是微微一笑,也還了一禮。
這時周考從馬車上拿出一些糗餌來,遞給周發和太姒。這糗餌乃是用黍米製成的幹糧,是當時軍隊出征或旅人遠行時常備的食物。周發一邊吃,一邊看著在馬車邊忙碌的侍衛們,好奇地問道:“大哥,這幾乘蒙著氈布的車上裝的是些什麼?”
周考答道:“中間兩乘所載的是我們進獻給商王的貢品,最後麵的一乘裝的是些行李輜重。”
周發雖年幼,卻也知道貢品為何物,開心的說道:“咱們獻給商王這些貢品,以後犬戎來搶我們的糧食,商王就會派兵來保護我們了。”
周考點頭表示讚許,鬻熊卻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說:“商王自顧尚且不暇,哪裏會派兵來保護我們?以往土方入寇商境,商王還要我們派兵增援咧。再說商方的軍隊都是步卒,等他們趕到,犬戎的騎兵早跑得沒影了。”
周發不解地問道:“那我們為什麼還要給商王送貢品呢?”
鬻熊一時語塞,周考正思索該如何向周發解釋,卻聽周昌道:“等你長大了自會明白,我們上路了。”
隨著周昌一聲令下,眾人仍如昨日一般各就其位,迎著天邊的第一道曙光進發。周考看著父親,周昌雙目微閉,麵色始終沉著而冷靜。不管遇到什麼問題,父親的心中似乎總有答案。周考常常會想,如果父親不在,自己麵對那些突如其來的事件該如何處置。
忽然他想起周發剛才的說的那些話,便問:“父親,我聽鬻子大人說,我們此次赴朝歌參加商王的即位大典,一往一返所需至少三個月。您這麼長時間不在岐周城中,假如犬戎來犯,當真不打緊嗎?”
周昌抬眼看了看周考,說:“城中有南宮大人鎮守,且糧草、幹柴儲備充足。犬戎人雖然長於野戰,但缺少攻城戰具。隻要南宮大人不違我命,不出城與犬戎交戰,岐周城足以應付三月之圍。”
周考點點頭,又說道:“這次連母親大人也不顧旅途勞頓,一同前往朝歌,想來商王即位大典一定是異常隆重,盛況空前了。”
周昌微微一笑,道:“商王即位乃國之大體,儀式繁瑣自不必說,否則便不足以體現天下共主的威儀。先王商羨大人即位,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為父年紀尚幼,所以這等盛事就連為父也是首次經曆。至於你母親,也是難得借這個機會,才能夠見一見你的外祖父。”
周考心中暗想,原來連父親也是第一次參加商王即位大典,自己這麼年輕就能經曆這樣的大事件,實在是值得慶幸。他又接著問道:“即將即位的商受大人,是何等樣人?父親之前可曾見過?”
周昌略一思索,答道:“我年年都到朝歌納貢,商受作為儲君,為父自然見過。不過我們這些地方諸侯,乃是外服官,按例是不能與儲君有什麼深交的。我隻是聽說商受天資聰穎,博聞廣記;更兼弓馬嫻熟,猶擅射獵。總之朝歌之內,人人都讚商受大人乃是人中之傑,天之驕子。算起來,他今年應該有三十歲吧,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周考聽後暗暗歎服,說:“不虧是大邑商的王儲。有這樣文武全才的人繼任商王大位,天下必能太平,想來亦是我等百姓(注)之福。”
哪知周昌卻搖了搖頭:“為父自接到先王駕崩,新王將立的消息,曾起過一課,卦象卻有商室傾頹、兵連禍結的跡象。因此商王即位一事,現在還吉凶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