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人比起他們鄰近部落迎勒底人和推羅人來,還是一個晚近的部落,但是比我們卻古老得多了。我們發現他們從《士師記》時代起,有些寓言完全和伊索的類似,也就是紀元前1233年,倘若可以根據這樣算法估計的話。
所以《士師記》裏邊便說基甸有70個兒子,都是他親生的,因為他有許多妻子;並且說他跟一個女仆又生了個兒子名叫亞比米勒。
《寓言與傳說》
可是這位亞比米勒卻按照習俗把他的69位親兄弟全都殺死在一塊磐石之上;而那些猶太人十分敬重和欽佩亞比米勒,便去那個在曆史上不怎麼聞名的米羅城的左近一株橡樹下為亞比米勒加冕。
亞比米勒最年幼的弟弟約坦未遭屠殺(在上古史中經常有這類大屠殺),隻身脫險,便對猶太人發表演說。他對猶太人說有朝一日樹木必會去自己選立一位國王。我們不大懂樹木怎麼會走路;但是他們既然會說話,也就能走路。樹木首先去找橄欖樹並對他說道:“請你做王吧。”橄欖樹回答說:“我決不會放著我的油果不管卻來統治你們。”無花果樹也說它對於那些無花果比對於棘手的王位更喜歡。葡萄樹表示更愛它的葡萄,最後樹木們便去找荊棘;荊棘回答道:“我就來統治你們,為你們遮蔭;你們若不願棲身在我的樹蔭下,火便會從荊棘叢裏燒出來,把你們燒光。”
這個寓言根本就不對頭,因為決不會從荊棘叢裏冒出火來;但是它卻表明寓言的通行已年湮代遠了。
《寓言與傳說》
約在2300百年前,有個關於胃和四肢的寓言,平息了羅馬一次暴亂,可謂巧妙無疵。寓言愈古老,寓言也就愈深刻。
像在赫西俄德作品裏講的那個維納斯傳說,豈不是對於整個大自然的一種比喻嗎?這個神話說生殖器官從太空降落到海濱;維納斯就是從那一堆泡沫裏出生的;她最初的名字就叫做生殖器的情人,還有比這一形象更具有感性的嗎?
《窩言與傳說》
這位維納斯就是美神;倘若美神不偕同三位風韻女神同行,也就不再惹人喜愛了;美神生愛神,愛神有箭,刺穿人心;他眼睛上蒙著遮眼巾,看不見愛人的缺陷。他有兩隻翅膀,來得飛快,去得也神速。
那智慧是在諸神之主的腦子裏孕育而成的,名叫密涅瓦;人的靈魂就是密涅瓦指點給普羅米修斯的一把神火,普羅米修斯就用這把神火點活了人的生命。
在這些寓言和傳說裏,不能說看不出整個自然的一幅生動的圖畫。其他的寓言或傳說,大都或者是古代史實以訛傳訛,或者就是奇思幻想。古代寓言或傳說也跟我們現代故事一樣:有的警世益俗、美妙動聽,有的卻又平淡無奇。
《窩言與傳說》
古代智靈心巧的民族的寓言或神話曾經被一些粗野的民族粗製濫造地模仿過;例如酒神巴克科斯、赫拉克勒斯、普羅米修斯、潘多拉以及其他許多寓言和神話傳說都是這樣;這些寓言和傳說都是古代人們茶餘酒後的趣談。蠻族模模糊糊聽見人家講這類傳說,便把這些東西編進自己的草昧神話裏去;隨後他們竟然敢說:“這都是我們創造的”。唉!可憐而無知的無名民族啊,你們從來就不懂什麼既悅人又有益的藝術,甚至連幾何學這一名詞從來也沒有傳到你們那裏去,你們能說你們發明過什麼事物嗎?你們既不知發現真理,又不會把瞎話說得巧妙一點。
《寓言與傳說》
最美的希臘神話要數普賽克的傳說了。最有趣的卻是關於以弗所的貞節婦人的傳說。
近代最動聽的傳說是關於嬉婆的,她因為挖了愛神的眼睛,被罰做他的向導。
《寓言與傳說》
歸之於伊索手筆的寓言都是些象征的話,教育弱者盡力防禦強者的欺淩。各個稍有學術文化的民族都采用了。拉封丹便是以情趣橫生的手法處理了這些寓言和傳說的人:約有50篇,盡都是文章質樸、語言典雅而寓意精妙的傑作,有時甚至詩意盎然;路易十四時代出了一位拉封丹,也可說是這個時代的光彩了。拉封丹幾乎是無意追求卻找到了使他的作品傳誦百代的妙訣,從而使他在法國的聲譽竟然超過了寓言的創作者伊索。
《窩言與傳說》
布瓦洛從來沒有把拉封丹算在那些為這一偉大時代增光生輝的才子之內。他所持的理由或借口,便是拉封丹壓根兒就什麼也沒創作過。還有可以叫布瓦洛這樣想的,便是拉封丹寓言裏的大量語言和修辭上的錯誤,都是作者可以避免的,所以這位要求嚴格的批評家不能原諒。例如那隻蟬“整整歌唱了一夏,最後卻跑到鄰居螞蟻家裏叫喊糧荒。”蟬對螞蟻說:“動物一言為定,明年秋收前,它一定連本帶利一並歸還給螞蟻”;螞蟻卻回答它道:“您歌唱一夏?好極了,我真高興!那麼好吧!現在就請您跳舞吧。”
《寓言與傳說》
例如那隻狼,看見狗的脖鎖痕跡,便對狗說:“就是給我一件寶貝,要出這種代價,我也不要。”好像狼也用得著寶貝似的。
例如那種像土撥花一樣正在冬蟄的甲蟲。
例如那位掉在井裏的星相家,有人對他說:“可憐蟲,就在你腳底下你都看不清楚,還想在你頭頂上探究出什麼奧妙來嗎?’事實上,哥白尼、伽利略、卡西尼、哈雷等人都曾經在他們頭頂上空探索得很好,最傑出的天文學家很可以摔個跟頭而卻並非是個可憐蟲。
《窩言與傳說》
占星卜卦其實是一種很可笑的生意經。但是可笑處倒不在於仰觀天空,而在於本來在天上並沒有探察出什麼來卻硬要人相信他真有所領悟。不少這類寓言,不是選得不當,就是寫得不好,也實在值得叫布瓦洛批評。
《窩言與傳說》
最無趣的是一則《淹死的女人》這段寓言;因為寓言說有人講要尋覓她的屍首須頂著逆流到上水去找,因為這個女人生前是個好標新立異跟人頂嘴的人。
《窩言與傳說》
《群獸獻給國王亞曆山大的貢品》是一段雖然古老並不見佳的寓言。獸類根本就不給國王獻金,而一隻獅子也絕對不會想到詐財。
《寓言與傳說》
有一位半人半羊的神在家裏接待一位過客,決不能由於客人先因為手冷而吹手指,然後用牙齒拿起湯盤來又用嘴吹那碗太熱的湯,就下逐客令。過客很有道理,半人半羊的神卻是個呆子。再說根本也沒有人用牙齒拿湯盤子。
《寓言與傳說》
說母蝦責備女兒走道兒不直,女兒頂嘴說她媽媽走路彎彎曲曲那一段寓言,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寓言與傳說》
有一篇寓言說灌木和水鴨跟一隻蝙蝠搭夥做買賣,“有賬房,有代理人,有經理,有本有利,還有法院執達吏逼上門來,”既不真實,也不合情人理,更無趣味。
《寓言與傳說》
一株灌木跟一隻蝙蝠出國去貿易,是一種枯燥無味的想象,而且也不合情理。拉封丹本來不應選取這個寓言。
《寓言與傳說》
有一所住宅,滿宅的狗和貓,“相處如兄弟,為了爭一塊肉而失和。”這段寓言不像出自一個趣味高雅的人的手筆。
《寓言與傳說》
薩布列爾夫人稱拉封丹為一寓言家,自然而然會生產寓言,就像李子樹結李子一樣。
他的確隻有一種筆法。他寫過一部歌劇劇本。也是用他談傻瓜兔子和貓王的筆法寫的。他在這部歌劇《達佛涅》裏寫道:
我經曆過的那個時代,
年幼的小姑娘可以單身兒去林中徘徊:
現在呀,現在呀,牧羊人都成了狼豺,
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小姑娘你可要小心受害。
朱庇特和你們列神本領一般高,
愛神阿穆爾惹他哭泣,我也不免要笑:
列位神明,什麼人並未把你們驚擾,
一時敢於自衛,對他攻擊切莫要。
總督夫人哪!
您是多麼出爾反爾,許下事情又取消!
雖然有這些問題,布瓦洛還是應該承認這位老好人(布瓦洛就是這樣稱呼拉封丹)的特殊功績,跟讀者公眾一樣喜歡他那些篇優美寓言的文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