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打開嗓兒了。
老喬婆一夜沒合眼,她輕輕地披衣坐起來,用腳捅捅那頭,小聲喊:“狗兒他爹,狗兒他爹……”
“嚕嚕……”
老喬頭沒醒,硬硬的老骨頭腿兒,壓得她的腿生疼。
“狗兒他爹!狗兒他爹!”
“嗯。”老喬頭一動,“天亮了?”
“沒。”
“嗯。”轉了麵,“什麼時辰了?”
“雞剛發明兒。”
“嗯。”又要睡。
“你醒醒,我有件事跟你說。”
“嗯。哼哼。”
“他爹,你聽我說,三狗兒媳婦有了!”
“有了?真?”老喬頭一拗身,披衣,倚在床頭邊。
對他來說,這一個振奮精神的特大喜信,可以使他忘去一切痛苦和辛酸,忘記渾身的疲勞和滿肚兒的煩惱、牢騷。它像燈塔一樣,使他見到了茫茫生活死海上的希望之光,它又如再生劑一樣,使他那已經枯萎,衰老的生命,增添新的活力。
於是他又問一句:“這事真?”
“真!”
“三狗兒說的還是他女人說的?”
“三狗兒。”她更壓低聲音,“今天去縣醫院查了,醫生說她是喜。”
“那是真的了?”
“嗯哪。可是,三狗兒發昏,他不想要!”
“不想要?日你媽媽的!他女人呢?怎說?”
“我還沒有得到她句話,晚上從城裏一回家就睡了。哎!你說這事怎辦?”
“生!日你媽媽的!生!”老喬頭不假考慮馬上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金山山,銀山山,還不如有個兒慣慣哩。你我都是聞到黃土味的人了!還有幾天的太陽?別的啥也不想,添個孫子是真本兒!二狗兒女人吃鹹吃辣影兒總不打!也不知道她以前生沒生養過?這人沒根沒底的,不能指望她。三狗兒女人要是再打掉,喬家不就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