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上的男人們上工去了。
圍在公共井四周的,是一色兒全是留在家裏繞著鍋台轉的老女人。
家家洗的菜蔬也差不多,辣子、茄子、豆角、黃瓜、蔥蒜韭菜。因為這時家常的小菜地裏都一水兒長著這些。
老喬婆今天來遲了。
因為她吃過早飯又跟二狗女人有事,所以到井邊已經沒有了幹地方好站腳。
等就等一會兒。
這些人,不管手裏有多忙,嘴是閑不住的。說話聲中,到底還是老喬婆的嗓門亮,何況她今天帶來一個聞所未聞的大新聞:
“咯咯咯……喜人不喜人?二奶奶、四嫂子?”突然壓下音門,報告一個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新聞,“我家二狗女人開始打影兒了!咯咯咯……”
“是嘛?”
周圍那些吃驚、懷疑、慶幸、嫉妒的目光都對著她。
“咋能不是呢!”老喬婆拭了一下笑出來的眼淚,放下手裏的菜籃兒,“今天早上想吃酸的。我給她弄了碗青番茄燒雞蛋。一吃,又吐了。我摸摸她的頭,不燒不熱,你們說,是不是有了?”
說謊不臉紅,而且說得那樣圓,那樣有鼻子有眼睛,不露破綻,不留蛛絲馬跡,這不能不說是老喬婆的一種非凡的藝術想象和創造力。
她這麼一廣播,馬上產生了效果:“是嘛,你這老死鬼,可等出好處來了。”
“真的,能添個帶把的,這老兩口兒,可要笑著過日子了。”
也有提出異議的,不過說法不一樣:
“誰知道哩,二狗子四十二了,怎不早生?我說呀,你這個老糊塗,怕是爹爹兒,奶奶孫哪,哈哈哈……”
老喬婆也有話回敬她們:“孝順人家無大小,誰知你家那個孫子就沒有你老頭幫忙?哈哈哈……”
最後的結論,多數人的意見是一致的:“管他哩,肉爛在自家湯鍋裏,種子落在自家的地裏,有個正經貨是根本。”
這口公井,在馬勺子是消息傳播點,是非發源地。它那粗粗的水泥大口,不知從此又要發出什麼?吞噬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