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裏的空氣好象都凝窒了一樣，太醫們頭上不斷的朝外冒冷汗。
象是過了一年那麼久，龍榻上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喉嚨裏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殿裏的人頓時都覺得心頭移走了一塊巨石。
皇帝醒了。
長帆搶上去把皇帝扶著坐起來。皇帝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四周，神情說不上是欣慰還是失望，嘟囔了一句：“他娘的，還在這兒呢……”
這句話聲音特別低，說得又含糊，除了長帆，隻有離得近的那位太醫聽見了。
這位太醫眼觀鼻鼻觀心，壓根兒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反正皇帝行事不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隻要對皇帝熟悉一點兒的人都心裏有數。認真把皇帝的每句話都放在心上，隻怕人早早兒就要瘋了。
皇帝這一次是心疾，病來的又急又重，太醫們使盡渾身解數終於把皇帝給硬拉了回來。
但是太醫也跟宜郡王交了實話，這種病不可能去根兒，尤其皇帝又是這個年紀了，下一次再發病，能不能再救回來就不好說了。
太醫上前去給皇帝診治過，確定皇帝暫時是沒事了，就躬著腰退了下去，皇帝隻留下了長帆一個人。
“這次沒有死成啊。”皇帝的口氣竟然還有些遺憾。對著長帆，老皇帝總算能說幾句心裏話，而這個孫兒是不會大驚小怪把他視為異端的：“說實在的，皇帝我也當了幾十年了，真是也當煩了。”
“剛當上皇帝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心想事成，意氣風發，天底下就沒我做不到的事兒。後來我漸漸發現，當皇帝不是什麼好差事，我真心喜歡的女人死的不明不白的，當時我真恨不得把後宮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們全殺光。又過幾年，我發現自己太天真了，就算是我真心喜歡的那個女人，我好象從來也沒有認清楚過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隻要我坐在這張椅子上，別人看到的永遠不是我這個人，而是皇帝這兩個字。最慘的是，幹別的行當，還能轉行，打魚的可以改行去賣油，種田的可以入伍去當兵……可當皇帝就改不了行嘍……”
長帆毫不客氣地說：“想改行的都不是好皇帝。”
皇帝想轉行？簡直是白日做夢。別說轉行了，就是想提前退休也是個大難題。
皇帝讓他結結實實的噎了一下，忍不住笑笑，一麵笑一邊虛弱的咳嗽兩聲：“你說得對，想改行的都不是好皇帝。前朝有皇帝一心愛好音律，還有的皇帝整天玩泥巴燒窯……這些人都是投錯了胎了，要不是當皇帝，幹點兒別的什麼都更快活。”
長帆用鼻子重重往外哼出一口氣：“您這剛醒了，還是多保養保養，別光顧著胡思亂想加胡說八道。”
普天下敢跟皇帝這麼說話的人，大概除了長帆，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皇帝還就吃他這一套。
“對了，你前兩天，不是說你媳婦要生了？生了嗎？”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長帆的臉色黑的象鍋底。
皇帝立刻明白了。
他這一病倒，長帆肯定沒法兒回家，消息也封鎖了，他媳婦生沒生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