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2 / 3)

但爭吵餘波哪能馬上平息,一派說:“誰讓他們‘文革’沒事,一個個把肚子鼓搗大了?”一派說:“生孩子總比去搞打砸搶好得多!”

阿珠實在忍不住了,也隻有她能振聾發聵說出這樣的話:“這本來也不是咱們的,咱們有什麼理由得?再說,也不是咱們挖出來的,咱們分個哪門子獎勵?”

武老急了,連嘴上的清高也顧不得了:“阿珠,照你說,該怎麼辦?”他最知道,這是一位聖潔的女性。

阿珠真不愧象她名字那樣晶瑩透澈,我敢說她是錯誤地提前投胎到我們這個世界上來的人。按她的思想品質,行為舉止,應該生活在那絕對的共產主義社會裏才適當。她半點也不猶豫地回答:“好辦得很,全部交給國家唄!”

這裏武半仙心中暗自叫苦。獨是對她,老頭子未敢仗勢發威,可又無法點透說明。可在場的危樓公眾,實際上已無一人不知,那個有特異功能的天才兒童,能夠釋放出比愛克斯射線,伽瑪射線,鑽同位素還要強烈許多的一種射線,已經探明危樓地下是座裝滿了金銀財寶的寶庫。盡管武老頭拚命保密,但如今這世道,正如文章一批反而出名一樣,越保密倒傳播得越廣,大家緊緊關注著這個嘴挺饞,飯量大,吃不痛快射線還會失靈的神童。誰也不知半仙之體從外省外縣哪個窮鄉僻壤,找來這鼻涕過河的小孩子?最初,他是為了自己祖墳要動遷,看看老祖宗還給他遺留些什麼,後來,不知怎麼一來,從陰宅基轉移到陽宅基。雖然老頭謹慎詭秘,行動保密,但危樓的人是幹什麼的?攸關切身利益,眼睛瞪成銅鈴一樣。再加上賽過墨鬥魚的嘴巴,無事還攪得昏天黑地,何況發財的機遇?阿珠當然也會耳聞,不過,這純潔的女性不往心裏去罷了!

“不該得的,就不能拿!”

她這句話,使得剛才吵得臉紅脖粗的兩派,立刻團結起來,組成新的統一聯合戰線對付阿珠。一部“文革”派性鬥爭史,就是這樣狗咬狗一嘴毛亂將起來的。絕對透明得近乎天真無邪的阿珠,簡直不理解衝著她來的激忿情緒:“我說錯了麼?這是分明的不勞而獲嘛!”

其實,十年“文革”,上自袞袞諸公,下到魚蝦蟹鱉,誰不曾明偷暗摸來著?所以,人群裏有人嚷嚷:“阿珠,你革命一人革去,我們可不奉陪,別人都撈肥了,小百姓喝一點殘湯剩飯還不該嗎?”

“你又臭顯,象那回開膛剖肚似的,就你革命!”

憑良心講,這樣講有點過頭了,但是再冷嘲熱諷,這位可敬的婦女也能原諒。因為她覺得是個黨員,哪能和普通群眾一般見識。她寧可事後再三找你交換意見,決不當麵頂撞起來。進行這類談心時,她態度之謙虛,口氣之誠懇,而又總是先檢查自己之不足,弄得對方哪怕是一個厚顏無恥的家夥,也仿佛靈魂在聖水中沐浴一次似的。也許危樓的人在“文革”中,知恥者少,害怕這種覺醒,輕易不去惹她,否則她會一個勁地向你懺悔,向你認錯,這比打你罰你還要難受。但此刻由於地下錢財牽心揪肝,人們便顧不得一切脫口而出。她丈夫是以她意誌為意誌的小車司機,自然連屁都不敢放,她妹妹可是個貨色,奶油花的哲學觀點和阿珠截然相反,心裏也在嫌她姐姐犯迂:“不要白不要,傻×!”但兩軍對壘,她不得不護衛阿珠,便拉出喬老爺,“大叔,你說,這象話嗎?都衝著我姐,我可不是好欺侮的。”這還沒有出嫁的姑娘,敢光著膀子和人打架的。

喬老爺從來不相信異端邪說:“諸位,咱們這不是瞎吵吵嗎?等奇跡出現以後,再象‘文革’鬼魂、猢猻兩派,打個頭破血流,也是來得及的。”

大家這才醍醐灌頂,恍然大悟,敢情是瞎胡鬧,於是言歸正傳。相比之下,“文革”折騰了十年,才好不容易明白過來,這覺悟可夠快的了。這樣,戰火消弭,等待奇跡,可神仙和那位天才兒童卻不在施工現場,估計是奔他家祖塋勘測地下寶藏去了。

喬老爺奈何不得他老伴,才來湊熱鬧的,他對這位半仙之體所興出來的種種玄虛,是不以為然的。從他的雞血療法,到無麻手術,從他的陽萎秘方,到氣功治癌,老喬是搖頭派。但是他弄不懂,包括他老伴朱大姐在內,S市竟有那麼多人相信。也許因為S市鬧過義和團,骨子裏已經種下了一種好神怪、喜迷信的遺傳基因?武老頭成了一位刀槍不入的大師兄,成了人們頂禮膜拜的半仙之體,成了遐邇聞名的患者救星。豈止是S市,象老爺子的雞血療法風靡了半個中國一樣,如今,他的氣功治療,傳遍了神州大地。據小冊子介紹,這種功不但保健強身,治病防癌,而且滋陰補陽,延年益壽,所以惹得那些有病怕病的人,越老越怕死,希望活千年萬年的人,象瘋了似的隨他練功。

朱大姐就是一個,每天在Y大街十字路口噴水池旁,手舞足蹈地練。阿珠更是位虔誠的信徒,她隻要書上印的,報上登的,領導說的,上級定的,從來是堅決服從,積極響應。她看到市裏的領導幹部都深信不疑,她這個小小服務員更得認真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