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你怎麼猜出我來的目的?”
“這倒不是我這裝置起到未卜先知的作用,好多人都來給這哥兒倆做工作,都碰了釘子。”
“不過,你說,前市委書記不出席前市委副書記的平反追悼會,你覺得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這個心口如一的發明家爽直地說:“他本來就沒臉參加,要我是大雙小雙,請不請你父親參加,恐怕也得考慮考慮呢!”
“你?”本來走出門外的盼盼,這時倒站住了。“沒想到我爸爸讓你這樣咬牙切齒?”
“那不是我的過錯。”
“究竟為了什麼?能告訴我麼?”
阿輝苦笑著;“要是我能知道你父親為什麼這樣照顧我,我也就不一門心思搞這個‘啊!朋友’了。”
她走了,但她的心卻留在了危樓。所以說命運之神也不會永遠把鮮花掖在身後,而把荊棘硬塞給倒黴的灰鬼。從那以後,盼盼成了危樓最受歡迎的客人。更為奇怪的是,住在一幢樓裏,相處多年的鄰居,好象頭一回發現,敢情心目中的灰鬼,還是個器宇軒昂的男子漢呢!
大家不知出於一種什麼心理,希望喝他倆喜酒的迫不及待勁頭,要超過這兩個當事人。說來也巧,正如他倒黴時,任何一次厄運也都逃脫不了一樣,現在,所有的路口都為他打開了綠燈。老局長陪前市委書記出國考察,為他倆交往創造了條件。二位領導怕是連電燈泡也不會按上,卻要去洽談什麼微處理機的大筆合同。還真得謝謝那洋老板,象及時雨似的發來了請柬,這樣,二雙爹媽的平反追悼會,名正言順地回避掉了。正是老局長周遊列國的時候,盼盼不但把阿輝,甚至把危樓,把S市這個她絕對陌生的地方和人,全熟悉了。
盼盼其實也是蹉跎了青春的女性。所以,愛情一旦在她心懷裏埋下了種子,必定很快萌發。而且象晚秋的果實似的,成熟起來要格外快些。等她爸爸海外歸來,遊興十分高漲地走下飛機,聽他女兒透露了這份愛情的決定,一下子愣在停機坪上,眼睛都直了。
她現在不但有發明家,還有了危樓裏許多三教九流的朋友。這些人當中,不乏足智多謀之士,尤其出個壞點子什麼的,更為內行。“盼盼,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他不想當阿輝的老泰山也不行。”
這樣,我覺得更不該把這個喜訊,告訴王同誌了。不過,當我看到被年輕人包圍住的阿輝,心中的疑團,也冰釋了。還會有什麼樣的磨難能把他阻攔咧!即使在那最倒運的日子裏,他也能挺過來,別人都覺得折磨他太苦的時候,這灰鬼,強忍著,不彈一滴苦痛之淚。想到這裏,還有什麼可憂慮的呢?
雖然新娘還未到來,在茶酒煙糖的伴奏下,新婚交響曲已經達到高潮。小雙跳上了那把古老的太師椅,也隻有這結實得要命的座椅,經得起他的跳踏。“阿輝,趁著盼盼沒來,你老實向大家交待,用什麼法子征服了美人的心?因為我簡直想象不出,你這個書呆子求愛時,是個什麼模樣?”
發明家微笑著,大家非逼著他“坦白從寬”。毛毛是危樓的解放過頭派,前些日子,被二雙兄弟從北京搭救回來,依舊老樣子。她隻要一張嘴說話,總是赤裸裸地,讓人不受聽。“太好了,阿輝,你快講吧,小雙是從他寫小說的角度要求你介紹求愛過程。反正盼盼不在,我倒很想了解,這些年你倒黴,王同誌遠走高飛,你成了吃素的老和尚,見了女人眼皮不抬,那玩意也好象不動心,你怎麼覺悟了呢?是不是盼盼——”
阿輝趕緊告饒地舉起雙手投降:“我如實交待——”因為他了解毛毛,不但這張嘴不忌生冷葷腥,連行為舉止也能做到不管不顧的程度。他害怕她瞎說八道,有損盼盼的形象,便聲明說:“這一切全靠小雙坐著的這把老古董椅子!”
大家都認識這把老式的太師椅,因為每次“快啦快啦”,發明家首先當回事托付給鄰居保存的東西,正是這把椅子。聽他一說,馬上覺得其中大有文章。
一般地說,在小市民群體裏,找不出什麼大善大惡之人,但若要物色幾個鼻尖耳快、聽風就是雨的狡黠之徒,並不費難。有的人已經嗅出蹊蹺來了。他祖父主張西學東漸,致力發明,結果弄得傾家蕩產;他父親提倡科學救國,實業終身,最後把一點家業蕩滌無存。阿輝也是在科學與神奇、發明與幻想中,混到除這把老式太師椅和不成功的同樣命運外,任何祖宗的遺澤也找不到了。難道這把椅子會出現什麼爆炸性的新聞?“快說出來吧,發明家,椅子是怎麼回事?”
“那一天,盼盼來了,坐在這椅子上。突然,她說:‘你知道麼?’我回答她;‘不知道你要我知道什麼?’她又問:‘你看不出來?’我隻好說:‘對不起,我看不出你要我看的什麼?’她火了:‘你會不知道,你會看不出來,有個人在愛你麼?’,我哪敢想到是她呢?還傻問了一句:‘誰呀?’蹬地,她從椅子上跳起來,捂住嘴。緊接著:‘我說了些什麼呀?老天!我怎麼搞的?’一個勁地叨叨。當時,我那個高興啊!”
毛毛問:“我想象你一定是愛情的覺醒,衝過去,抱住盼盼,沒完沒了的啃了!”
阿輝搖搖頭,這個絕對實話實說的人講:“盼盼不幹了,她說我作弄她。我當然否認,怎麼能辦出傷害她的事情呢?可她和我盯住這把椅子,一下子都悟到了,是不是裝在椅子底下的‘啊!朋友’起作用了?等我坐上去一試,果然,好象泉水一樣湧出來心裏的話,按都按不住,不想講還不行。我把我對盼盼所有一切,印象、看法、感情、愛慕之心,統統傾訴了出來,全部是發自內心的,實實在在的真話。我也蹬地跳起來,象盼盼剛才一樣,感到失言地捂住了嘴,心裏埋怨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