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清醒這件事無疑是最近所有的事當中,最讓我驚喜和開心的了。我和周堯幾乎都以火箭發射的速度穿好衣服,開車時也在遵守交通法規的基礎上,將速度加到最大。
周奶奶比我們還要先趕到醫院,所以我們走進病房時,看見的就是兩個上了年紀的姐妹相擁而泣的場景。
好啦,相擁而泣有點誇張,但確實是周奶奶一直抱著我奶奶哭個不停。見我們過來,她似乎也覺得有些丟人,連忙擦了擦眼淚,哽咽著別過臉。
奶奶被鬆開後,第一時間將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我看著她,心底所有的複雜情緒都抵不過重新擁有她的驚喜。我慢慢走過去,俯身輕輕抱住了她。
我忍著鼻酸,對她說了一句:“奶奶,謝謝你能醒過來。”我耳邊傳來陣陣哽咽聲,許久後,奶奶大病初愈後的沙啞的聲音傳來:“圓圓啊……”
這一聲低呼讓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意從心頭湧上,我將臉埋在奶奶的肩膀處,大聲哭了起來。
後來還是周堯將我扶起,提醒我奶奶才剛醒來,不宜坐太久。我聽完立馬又扶住她,整理好枕頭後讓她躺到床上。
因為她拉著我的手一直沒鬆開,所以我也不得不坐在床邊。
她滿臉慈愛地看著我,說:“我昏迷這段時間的事,你周奶奶都跟我講了,圓圓,你很棒,你的所作所為已經遠遠超出了奶奶的想象。所以就算有失誤,你也無須自責。”“可是到最後,我還是讓 QG陷入一場大災難裏。當初我真應該按你的做法走,不接受那個付斯言的合約,不應該貪一時便宜……”
一提到付斯言,奶奶原來平和、慈祥的目光突然沉了下來。沉默了好半晌,她才別有深意地歎道:“其實也不能怪你,這件事一直都是我的錯,現在報應找上門來,也是應該的……”
之後奶奶跟我們說了一段過往,裏麵還包括我和周堯當初被綁架的內幕。
原來在我小的時候,QG幾乎就壟斷了整個 B市的紅酒市場,那會兒對手企業無論用降價或是提高品質的方法都沒能爭過奶奶,眼看著客源都跑到了 QG,他們卻無能為力。
而這些對手裏麵,付氏紅酒是被打壓得最嚴重的。他們工廠原本是能與 QG比肩的工廠,卻因為 QG漸漸連基本開銷都付不起了。當年付氏的董事長來求過奶奶,想讓她不要把生意做得那麼絕,求她給別人留條活路。
但商場如戰場的道理大家都懂,今天我給你留了活路,明天我自己就會踏上死路。而且當年奶奶是那麼意氣風發,在全市乃至國內都是資產數一數二的女企業家。
在這種背景和性格下,她怎麼可能讓步。奶奶說自那次拒絕之後,付董事決定孤注一擲,他準備研究新的白葡萄酒,用自己最後的身家來賭一賭。結果不難猜——他失敗了。
一夜之間,他成了負債累累的窮光蛋。
也因為這樣,他選擇了一種極端的方式報複。
是的,我和周堯後來就是被他綁架的。
他買通了覃家的司機,與司機一起找機會想綁架我。他們選的是某次覃家辦宴會的日子,當天人多眼雜,一個小孩消失也不會立馬引人注意。但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引走了所有看護我的用人,卻引不走周堯。後來他們沒辦法,隻好將他也一起綁上了車。
兩位老人在那之後都像瘋了一樣,四處找尋我們的下落。她們報了警,警察深入調查後,找到了付董事。當時他深知自己躲不過去,便冷笑著承認了一切,還說他永遠也不會說出將我們藏在哪兒,要讓奶奶後悔一輩子。說完這些,他便掙脫了所有禁錮,一路跑上了B市最高的大廈,再從上麵跳了下去。
奶奶回憶至此,一臉唏噓和懺悔:“如果是現在,我肯定不會再那麼逼他。錢這種東西,年輕的時候覺得是賺不夠的。而且我想,就算我花不完,我還有子子孫孫,他們也會替我花完。所以對待家人以外的人,我都命令自己不能留任何情麵,更不能有一絲仁善。可現在想想,何必呢?因為一些生意而斷送了別人的未來和生命……想來我也是罪大惡極的。 ”
我聞言,有些擔心她的情緒會影響身體,於是趕緊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奶奶,都已經過去了。”
奶奶微微歎氣:“不,沒過去,如果過去了,就不會有這麼多事發生了。 ”付董事死後,我們依然下落不明,兩位老人心底的絕望又增添了一分。
如果說她們之前還能以付董事為線索抱有希望,那現在就連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
不過後來,就在她們心灰意冷甚至絕望的時候,一則新聞突然讓她們有了線索。
原來有下鄉采訪的記者無意間看見了赤裸著身子乞討的周堯,一時出於憐憫就拍下了他的照片,又寫了求助新聞發在網上,想讓大家幫幫他。
那時的網絡雖然不如現在發達,卻也是線索的最佳發源地。本來對綁架案還一籌莫展的警察在看到了周堯的照片後,立馬就激動了。之後他們輾轉數天,終於在小村落裏發現了我們的身影。而後來,她們之所以沒有對外公布我也獲救了的消息,確實也是因為不想我再次遇害。至於沒告訴周堯,是因為她們想讓我有個新的環境,重新開始。
不過她們沒想到的是,周堯會因為那次綁架而得了什麼恐女症。她們更沒有想到的是,數年之後,我們兜兜轉轉,居然還會相遇。奶奶說到這裏,又是一陣感歎,輕輕拍了拍我的手,目光在我和周堯之間一直徘徊:“想不到一場蓄謀的綁架,倒成就了你們倆的姻緣。
我現在還真不知道該怪那個姓付的,還是該感謝他了。”我臉頰微熱,不想再讓奶奶繼續說這個,於是趕緊轉話題。其實我想問的也是在我心頭壓了很久的一件事,斟酌了半晌該如何提起後,我小心翼翼地問:“那……奶奶,你為什麼會想到找月末來假扮我呢?”
這話讓奶奶好一陣發愣,久久沉默了。
這時,一直站在身後的周堯突然平靜地開口:“當年綁架咱們的司機,是覃月末的父親。”我瞪大雙眼回頭看他:“什麼?!”“這也是我前不久才查到的,所以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奶奶在這時深吸了一口氣,眼裏帶著濃濃的無力感,道:“是的,當年與付董事合夥綁架你們的人,就是月末的父親。他當時是咱們覃家的司機,後來染上毒癮,因為長期借錢吸毒,負債累累,所以付董事想買通他,幾乎沒費一點力氣。”
“其實我也明白,整件事怪誰也不能怪在月末那孩子身上,當年她也就比你大幾個月,雖然心性比你成熟得多,明白世故也比你要早,可……再怎麼樣她也隻是個孩子。但我當時就是控製不住,隻要一看到她,一看到她平平安安地待在家裏,我就會想到你所受的苦。所以……我當時就想到了領養她,然後讓她代替你承受一些很可能再次發生的危難。如果當年不是我這麼自私,可能她現在也不會如此極端。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所有人。”
我看著眼前這個我失而複得的親人,滿是心疼。我不由得俯下身,輕靠在她的懷裏,緩緩道:“奶奶,其實我真的怪過你,怪你當年的自私,怪你隨意改變我們的命運……可我最近經曆了很多,明白看著自己在乎的人遇難時那份急切的心情。所以你不要再自責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奶奶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哽咽道:“是啊,幸好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過咱們以為過去了,但有人還是過不去……”
那個付斯言,原來是當年付董事的孫子,他一心覺得付家就是因為奶奶才會家破人亡的,所以長大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奶奶複仇!
他先是高價買了一直跟奶奶合作的葡萄園,後來又以合作商的身份與奶奶談生意。奶奶素來以謹慎為上,所以早早就叫人查了他的身份。不過當時她查出來的和周堯查到的差不多,都是說他二十歲以前的資料皆為空白。這讓奶奶更加起了疑心,所以她便終止了與他合作的想法,想另謀他路。
而那個時候,正巧是奶奶剛剛認我回覃家的時候,也是覃月末與我和奶奶決裂的時候。付斯言便掐準了這個時機,準備充足地去找了覃月末,說能幫她複仇。
後來兩人計劃先由覃月末去向奶奶挑釁,在奶奶盛怒的情況下,付斯言再給奶奶打了一通“真相電話”,主動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並且還說他會以牙還牙,讓覃家也在 B市銷聲匿跡。
奶奶當時急火攻心,在走出書房找藥之時,一腳踩空樓梯而摔了下去。所以用人後來會說是覃月末陷害,是因為他們隻瞧見了她那天去覃家,卻不知道付斯言打過電話的內幕。奶奶說到這裏神色還算平靜,我卻止不住地想她當時接到電話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