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易君在趙慶身上看到人生的悲哀。
是中午時分。楊易君和李曉風路過一條小巷,忽然看到一群十來歲的孩子圍著一個人取樂。那個人抱著頭蹲在地上,無助地任這幫孩子推來搡去。
剛剛進入8月的南方城市,太陽燒得像個巨大的火球,搞得人動一動就一身汗。楊易君跟李曉風是想抄近道避避日頭才走的這條巷子,才進巷子口就聽到這些孩子快樂的尖叫聲。楊易君心想估計是哪個神智不清的流浪漢被這些不懂事的孩子給逮住了,本來不想管這閑事,但是狹窄的巷子被這些孩子給堵住了,他再也忍不住,就罵了句,小屁孩,快讓開,別擋著道。
孩子們見一個黑著臉龐的大人凶巴巴的樣子,倒也聽話,哄地一聲就散了。楊易君對著李曉風笑道,你看,這社會就是弱肉強食,連小屁孩都曉得欺負比他們弱的人。
李曉風也笑道,是啊,我們小時候也這樣調皮過,我還記得那時候巷口有個女神經病,特別喜歡在頭上戴朵大紅花,哈哈,說到這裏,我倒想起“最女聲”的那個女評委娜仁了,也愛戴朵這樣的花,哈哈。
楊易君聽到他扯到那個女評委,禁不住也笑了,說,她其實也是個神經病,我們電視台故意找個大眾神經來刺激大家,娛樂大家的。
李曉風哈哈笑著,說,說起來還真是,我們巷子口的那個女神經病隻要見到花讓做什麼都願意,我們就經常戲弄她,說起來,其實她很可憐的,我們那時候也像這些孩子一樣不懂事。
兩個人說笑著就走近了仍然蹲在地上的男人。楊易君也沒理他,就想快步過去。冷不防被人一把抱住了腿,楊易君吃了一驚,明白被瘋子纏上了,於是抬起另外一隻腳就想踢過去,可是還沒等他落腳,那個抱他腿的瘋子把臉抬了起來,朝著他癡癡地笑。楊易君更吃了一驚,這個男人是趙慶!
印象中,趙慶在電視台算是很有才華的一個編輯,人正派,厚道,跟人從不紅臉。平時雖然穿著樸素,但是頭發卻總是梳得一絲不苟,跟眼下這個頭發蓬亂、衣服髒汙、眼光呆滯的男人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了。楊易君心內一陣惻然,趕緊彎腰企圖把趙慶拉起來,卻沒曾想,他力氣奇大,根本扯他不動。他趕緊招呼李曉風過來幫忙。
楊易君一邊朝上扯趙慶,一邊說,老趙,我是老楊,楊易君,你快起來,我送你回去,這麼熱,你一個人跑出來幹什麼?
趙慶仍舊癡癡地望著楊易君,鸚鵡學舌地回應道,老楊。
是,我是老楊,電視台的老楊。楊易君此刻脾氣出奇的好。他去過趙慶家,知道他家狀況,他老婆為了他的病,沒少去電視台扯皮。聽說上回住院,還是向北發了話,才被單位送去治療,後來花的一萬來塊錢,單位遲遲不肯報銷,為這個事,聽說張台長和向台長還鬧了點矛盾,張台長批評向台長太感情用事,說開了這個口,下回別人更有理由扯了。
藥費最終是否報了,楊易君也不清楚,他隻是經常看到趙慶的老婆哭哭啼啼地找到電視台,要求給趙慶一個說法。據說,張台長的意見是,他自己瘋的,你一個女人總來扯什麼橫皮?我們想辦法讓他辦個病退就不錯了,還想要什麼賠償!
趙慶的老婆卻死活咬著賠償不放,說趙慶的瘋是電視台逼的,明知道趙慶雖然是個老實人,卻頂愛麵子,電視台把他豎成反麵典型,就是把他往絕路上逼。
女人了哭訴多了,張台長就很煩,吩咐門衛,不要隨便放她進來搗亂。趙慶老婆抽空就蹲到電視台門口哭。
有人暗中給女人遞主意,讓她寫上訪信,揭露電視台的不人性。這其中有人就是在季度考核中末位淘汰的人。他們對電視台特別是對張又波怨氣很大。
女人卻沒有膽量這樣做。那些人有心借這件事搞一搞張又波,卻遇上一個懦弱的女人。就不再幫女人出主意了。時間長了,女人的眼神竟然也絕望起來,楊易君有一回在電視台門口看到她,擔心她會和趙慶一樣瘋掉,便順口勸了兩句,讓她先回家把老公照顧好,別把自己給折磨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