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頭探望,場中廝殺的墨徒子聽到蘇墨哭求,也於這時看過來。接住他的目光,裏麵盡是惱羞成怒的憤恨,熊熊燃燒的怒火一般,幾欲要焚燒了蘇墨。
再掃一眼全場,那邱姓漢子廝殺極為凶狠,右手細劍東閃西晃,左手短弩抽空射出一支支小箭,兀自喝罵:“蘇墨小賊,此時還構陷於我,當真人盡可誅的東西。”其餘的墨門徒每個人都被七八名士卒圍住,抵抗得極為費力。
不理會他的邱師叔,抬頭望向我,額頭鮮血沾著細碎的石末流淌整張臉龐,又被淚水衝得模模糊糊,蘇墨隻求道:“公子,便放了他們吧!”
再看一眼戰場,又碰著墨徒子狼一樣凶狠的眼神。
放了他們?可他們會放你麼?往昔沉默而又堅韌的蘇墨跪在地上叫喚著:“公子放了他們------”
歎了口氣,一腳踢開蘇墨,返身抱起皺眉忍痛的蕭歌往行宮內走去,頭也不回喝道:“都住手,放他們一條生路。”
黑麵白底的官靴剛踏入朱紅宮門,便聽尹玉大叫:“現今知道冠軍大將軍不可輕辱了吧!大將軍取爾等性命,不過如探囊取物--------”
其實我理解蘇墨的悲哀,便如他後來向我說的一樣:墨門精於匠作,兼得門人個個武功高強,正是韃子極力籠絡的對象。掌門師父對韃子提出的,為元軍製作精巧武器的要求一口回絕,劉師叔卻受高官厚祿引誘,聯合金師叔和廖師姑,準備設計逼迫墨教掌門答應韃子的要求,如若不然,便奪了鎮教之寶-------機樞寶典,以逼掌門師父退位。但他們密室議事竟遭大弟子蘇墨撞破,爾後便有了師父獨女被蘇墨奸殺的事件。
蘇墨天資聰慧,自幼被墨徒子夫婦收養,從小學習墨家諸藝,至事發時,武功便不讓師父許多,現在又習寶典所記載的武功,隻怕比師父更強一些-------他後來發現自己中了劉師叔的計,也是孤傲性,解釋不通,兼無證據,更說服不了師父等人,幹脆先偷了機樞寶典,使劉師叔等人不能得逞,再在逃跑途中擊殺金、廖二位密謀者,讓其詭計破產。
蘇墨黯然神傷,說道:“師父師娘對我極好,平日裏百般疼愛,隻是我恰巧於事發時出現在小師妹閨房。唉,如此一來,師父師娘當然懷疑是我作了惡事,又受劉師叔蒙蔽,氣惱衝心,哪會聽蘇墨解釋。如今在建康死了許多門人,隻怕更不會原諒我了。”
“君子坦蕩蕩,小人哀戚戚。”我勸道:“你師父總有想明白的一天,你總有昭雪的一天,小師妹的仇你會親手報的。如今便在我這裏安安生生呆著,再等待機會罷。”
蘇墨便不再說話,拱手作揖,從此後提也不提那事,隻盡心竭力護我左右,偶而還會擇出機樞寶典的陰柔章法,教給蕭歌。而蕭歌也大方,加之自己年齡小,不怎麼看得懂太一真人留下的“太乙訣”,便與蘇哥哥一塊兒探究。本來道家與墨家就有共通之處,如此一來,兩人在武學上互相促進,倒比以前提高得快得多。甚至蘇墨會驕傲地告訴我:“天下除有數之十餘人外,隻怕無人能勝過我。蕭歌麼,後來者居上,過去十幾年,成就隻有比我更高。”
我聽到這話,當然極為高興,立即遣他去揚州,送信與賈似道。尊貴的大丞相已將原本負責押送他的鄭虎臣拘禁了大半年之久,也該放其出來了。他自己嘛,更應領旨回臨安。我在信中有說:“-------惟權力之中樞,方能左權力之方向。如今建康、揚州防線牢固,正是回臨安之恰當時候。”
他深以為然,因為他帳下大將連建奇功,朝庭中關於他的流言蜚語已少了許多。於是,在蘇墨護送下賈似道偷偷潛回臨安。鄭虎臣麼,在他走後的第五日被放出驛館,卻被告之:丞相已領旨回京都,使臣請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