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垂拱之治 (下)(2 / 3)

年邁的太後強忍住顫抖,咬著細碎的白牙,從齒縫迸出兩個字:“天良。”

嘶啞的聲音便在肅穆的大堂中空蕩蕩傳開,“天是天理,良是良心。不悖人情即循天理,循道不謬即有良知。諸卿食著我趙家俸祿,被我趙家自朝野提挈升至高位,個個在外開牙建府,獨擋一麵,當真八麵威風。便是今日能夠站在垂拱殿中,麵向金煌鑾座堂皇直書,也拜趙氏所賜。現今很好,諸卿全忘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倒是欺負起孤家等三個孤兒寡母了。隻是不知各位是否忘了自己讀過的聖人之書,還講不講這天良二字。要逼孤家殺了賈似道,那麼請眾卿想想,我趙家三百一十二年,自太祖勒石三約後,便刑不上大夫,從未殺過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難不曾要從我老太婆身上破例麼?”

老太後勃然大怒,殿下眾臣工黑鴉鴉一地跪了下去,偌大空場上靜得一聲咳嗽不聞。

謝太後身體已被戰事折磨得非常虛弱,眼見臣子相互廝咬,哪有端莊樣兒,隻氣得渾身發抖,流著淚對諸大臣說:“諸卿,國破家亡之際還有心思鬧麼。朝庭要完了大夥兒不也跟著完了麼,卻還要你說我的不是,我挑你的不對。也不想想法子尋個萬全之策,以渡難關。當真我趙家完了就合了你們的意?”接過宦官遞來的綢絹,拭去皺紋裏流淌的淚水,已逾花甲的太後悲傷不得自抑。

自滿殿尷尬的死寂中,傳出輕微咳嗽聲,賈似道站起來,抬頭往金鑾座上望去,不遠處那張焦黃的臉消瘦幹枯,皺紋如刀子雕刻,清清楚楚,記著太皇太後悲苦的心境。

突然間覺著鼻子一酸,他想著:老太後的憂愁無助是我造成的麼,可我現在生生忍受下官們無禮的同時,一樣為大宋的困境枕席難安啊。

拾起幾乎墜地的寬大衣袖擦去淚水,他再向前上一步,撩起朝服下擺,雙膝一屈跪拜下去,“太皇太後,臣等不敢讓您生氣。隻不過下臣們平日鬥嘴得多了,於今收不住嘴,便在朝堂裏頭發作出來,卻不為意的。太皇太後,放過此節,還是議議怎麼麵對逼來的北兵吧。”

多麼冠冕堂皇的話啊,多麼善解人意的話啊,大丞相是多麼寬宏大量的一個人啊。謝太後怔怔望著跪於階下的賈似道,淚水又一次溢出眼眶:正是他輔佐先皇帝,在滿目瘡痍中支撐起半壁江山。蕪湖率軍親征,大敗,立即果敢提拔白布徐子清,使之彰顯才能,為大宋穩一時局勢。現在,他受人攻擊,不追究,反而安慰我。多好的一個人啊,畢其一生為趙家盡心竭力。

“愛卿平身,站回台班吧,孤家曉得你的一片苦心。唉,諸臣工皆如你這般識大量,何愁國事不順,江山不穩。”她甚至想親自去扶賈似道起來,終究摁住衝動,雙手平舉,往上虛抬,示意賈似道平身。

待賈似道站回去,太皇太後茫然看著殿下跪得黑鴉鴉的臣子,卻覺得比起往日來,臣工們的人數又少了許多。她知道因時局險惡,嚇得一班輔臣和台諫紛紛不別而遁。今日又跑了不少大臣吧,太後不知不覺清點起失蹤的朝臣。突然覺得一陣荒謬,這趙家王朝成了什麼了,一個惹火燒身的包袱?

令人腸斷的淒苦之情在胸中回蕩,過去良久,謝太後終於收拾好心情,緩緩歎了口氣,越發顯得老態龍鍾,用紅腫雙眼緊緊盯著殿下一幫伏首不語的臣子,冷冷說道:“都起身吧,光跪著也不是辦法,依丞相之言,再議議如何對付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