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指退回去了的賈似道,“孤家沒了精神,便由丞相主持,隨後再行定奪。”這句話說完,頓覺疲憊不堪,老朽的身軀實在無法支撐得起,癱到在金鑾椅上,隻將無神的雙眼茫茫然看著下頭又開始爭論的臣工。
時間便在雙方強作正經的辯駁中渡過,主和與主戰兩派提也不提先前的抨擊指責,那名以頭撞柱的老臣子也包紮好了腦袋,積極參與到爭議之中。再過去三個時辰,雙方達成折衷意見,即:和議與戰鬥並行,兩種法子同時實施。
遣參政知事柳嶽、洪雷震,擇日啟程,往伯顏大帳贈予金銀財寶,再獻和表,以換取大宋孜孜以求的和平。而陳宜中即日製詔天下,號召天下勤王,急令兩淮、四川、浙東、浙西,以及沿江各路之所有官軍回撤,救援他們的都城臨安。賈似道以樞密院名義,命令徐子清和李庭芝,不再發動新攻勢,穩固防線,盡快提大軍南下,包圍江南之北兵-------
什麼是最大的政治,平衡就是最大的政治,抹稀泥就是最大的政治。朝中兩派已公開了他們的裂痕,因陳宜中、留夢炎請誅賈似道,那麼,這兩派再無協作的餘地,除非你死我活。謝太後可以睛睜睜看著某一派得勝,某一派人頭落地麼,不行,這絕不行,戰局困頓,國事惟艱,再無法起紛爭了,於是采納各方意見,玩出一招平衡術。她想:看著辦,也許兩個辦法雙管齊下,也許會收得良好效果。
關於長江沿岸的幾次大勝,當然會有賞賜。李庭芝升任‘右知平章軍國重事’,‘知樞密院事’,兼‘知揚州城防軍事’。而徐子清,怎麼獎勵他呢,獎勵這個最為勞苦功高的人?
公然決裂的賈似道和陳宜中出乎意料地統一了意見:“暫緩緩吧,他已是三品將軍,一次次封賞加身,隻怕到最後封無可封了。”
陳宜中的反對,謝太後知道緣由,但賈似道怎麼會持此議?難道他也害怕徐子清功高而震主,不聽他的號令了?
謝太後在大內深思,皇都卻沒閑著。朝議過後的幾天時間裏,臨安各處城門兵馬嘶叫,幾百支騎兵小隊竄出城去,雪片一樣的詔書和救援信飛向四麵八方,各種命令也隨著他們奔馳的身影一道一道下達到戰火紛飛的前線。
等得諸事結束,時間已到了德佑二年六月,進入暮夏時節。
與此同時,元朝至元十二年(公元1275年)五月二十五日,忽必烈頒下了最後一道對宋宣戰詔書。三十萬大軍集結於襄樊,分成水陸兩路夾岸前行,增援江南戰場,發動對南宋最後的總攻擊。
忽必烈在詔書裏寫道:“平民百姓無罪,我軍將士不可妄加殺害。”詔書至此結束。他希望在盡可能不流血的情況之下,保存江南精華,吞並南宋所有的國土。
“從此我將握有從西域之沙漠以至江南之渥土的疆域,歸於我單一權力之下,而並成一體。大地上無數人才與珠寶,一切都將盡悉集中於這片土地之內。我將是天下最有權勢的王者。”
春風擾人,悄然鑽進元大都城內新建的皇宮裏,柔和地繞過忽必烈身體,穿過後堂便又消失不見。忽必烈低頭瞧著自遙遠西方貢來的葡萄美酒,隻覺得這鮮紅稠織的美酒,摻合著失敗者的血淚,溢滿在手中的黃金杯裏。呼吸間聞到血腥氣息,耳中又鳴響起金戈鐵馬之聲。忽必烈低聲笑笑,仰頭將杯中美酒一幹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