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被十六隻大燭照得亮亮堂堂,四下牆角的銅爐裏柴禾燃燒,將大廳弄得象初春一樣溫暖。雕花柵欄的朱紅廊門邊擺放著幾株萬年青,在碩大瓷盆中將細碎綠葉招展,便自寒冬裏顯出一遍盎然春意。我擦去額頭汗水,訕笑說道:“這溫度真高,下人們也不調得合適些。”
李玉潔不答話,隻拿褐色雙眼看我,眸子深處水波流動,溫婉動人之極,卻隱隱約約帶些憂愁。
對麵人兒眉目如畫,與中土人士迥然不同的秀鼻纖細挺拔,在紅通通的燭光照射下,那兩瓣薄薄的嘴唇鮮豔得要滴下水來。心頭飄蕩,盯著美人兒看,一時間竟難自禁,連忙咳嗽幾聲鎮定自己,轉口問道:“有兩年未見了,大小姐可安好?”
她笑笑,皎潔臉龐透出紅暈,在金黃燭光下說不出的明豔動人,微嗔道:“公子怎麼生分起來叫我小姐了?便如從前一般喚玉潔吧-------玉潔還好,多謝公子掛念。”
受她嬌嗔,我嘿嘿幹笑兩聲,當下強打起精神,從台州與她分手時聊起,顛三倒四講述這兩年發生過的事情。
李玉潔靜靜聽著,聽到被金盔將軍刺傷時,臉上笑靨換作了驚容,將小手捂住溫潤的小嘴,急切切低喝道:“上帝啊,子清公子可受大苦了。如今可好了,不礙事了吧?”目光盯住受傷的肋部,滿是關心。
這樣聊著,楊煥爺爺等人慢慢聚到身邊。初始,他們個個叫我大將軍,神情恭敬之極,被我屢屢勸解,終於放鬆了些,卻仍是不願改口,“乾尊坤卑,陽尊陰卑,不容並也。此理亙古亙今不可易,千萬年磨滅不得”,程朱理學的口號都提出來了。沒辦法,隻有由得他們,古時的人哪容易一時半會便改變得了的。
倒從他們口中得知,因為我在前三年裏打牢實了北洋的工業基礎,又與陳夢龍談妥了稅款,具備良好的外部環境,自我走後北洋發展極是快速,各行各業生機蓬勃,動勁十足,便在兩年之間起了天翻地覆的大變化。
在我離開的兩年時間,戰局進一步糜爛,安穩而富裕的北洋便成了數量龐大難民的避風港,他們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使北洋人口迅速增達十四萬。幸得有個北洋礦區,吸收了其中的六萬,極大程度上解決了人口飛速膨脹的種種困難。周繐、周綺兩兄弟還精選壯力五千人,進入按我要求單獨設立的軍工廠。
有個插曲,在命名這個廠子時,主管生產的周繐與官府派來的監軍器所事袁少發生爭吵。袁少的意思是應該按慣例叫做兵器局,但周繐卻非要稱之為軍工廠,說是子清公子取的名字更貼切些。終於沒能拗過人多勢眾的地頭蛇,袁少被迫接受了軍工廠的名稱。
因為商業生產進行得如火如荼,台州府和臨安府的幾大商行都聞訊趕來,要求北洋參加,其意是不能讓這支異軍突起的強大力量擾亂了由商行控製的行市,因為同業的商人通過商行來保護和壟斷本行的商業利益。各地還有強製性的措施,比如外來的商人,不經“投行”,便不得在市上經商。商行的首領叫“行頭”或“行老”,由本行物力高強的上戶輪流擔任。行頭有權規定本行商貨的物價,分派官府攤買的貨物。行中還設有“牙人”,專事招攬買賣,從中媒介,便利商行貨物流通。
如此一來,為免引起公憤,隻有投行了。因為北洋百業發展興旺,於是一投就入了銷金行(鋼鐵類)、布行、冠子行、米行、瓷行等商行。臨安府裏最大的綜合性商行由王百萬領導,這人倒公允,將銷金行交由楊煥爺爺擔任行老,理由為北洋鑄造廠是南宋最大的一家。
加入後也有好處,能夠進行賒賣活動——伴隨著商業的繁榮和商行組織的發達,市場出現信用交易,叫做“賒”或“賒賣”。行商出賣行貨,不用現錢。憑信用賒貸,一定時期後再付還價錢,彼此通濟。邸店——商人在櫃坊寄存財貨。供商人在邸店存放財物,商洽交易。便是單單開設邸店,就是很大的營利事業,王百萬便在臨安府壟斷了這一組織。質庫——質庫附設於櫃坊,獨立經營,又稱解庫,是典當業的一種。以物品作抵押(質),向質庫借錢,到一定期限,加利息贖回,可以解決商人一時缺少資金之憂。遍設牙人——不虞國內缺少銷售渠道,他們自會四處聯係,交通賣、買兩家。
南宋境內連年戰爭,到1275年,局勢惡化,經濟也麵臨崩潰,商業活動遭受極大打擊。各行雖然自救,但大環境使然,卻沒有多大成效。幸而北洋早早與台州的兩大胡商通連,便由李玉潔和阿爾塔向市舶司申請公據、引目(外銷許可證),負責外銷。
原先就和陳夢龍談好了的,以出兵援蕪湖為條件,換得自由通商的權利,因此李玉潔兩人很順利就得到許可。陳知府好事做到底,報朝庭後,還將“抽解”( 舶稅)從原來的十中抽五,調低到十中抽三成五。並不禁“博買”(官府優先購買,剩餘的貨物才準許在市麵上交易),允許自由交易。
聽到這裏,回頭看看陳維維和陳昭,那兩兄妹坐一邊聽得正如神,我私下想著:也許是因他的兩個寶貝子女都在我處吧,所以示好。嗬嗬,難怪官商常有勾結,便有種種利益是相互連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