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真
任鐸夫先生將他的詩歌集名之為《非牛非馬集》,初見此書名,我頗不以為然。讀其後記,方知其深衷,原來他非常喜愛聶紺弩的詩,此意取之於聶紺弩的“吾詩非馬亦非牛”。聶紺弩詩中有許多幽默的句子,看似滑稽,卻都隱含著深刻的思想。任鐸夫的所謂“非牛非馬”,大概也不會隻是戲語,“老來戲謔塗花卉,別有滋味在其中”吧。
本書分為古詩、詞曲、對韻、雜體、唱和、歌謠等六個部分。
一、古詩編。在詩學上,古詩是指古體詩,也叫古風。東漢時期的《古詩十九首》,在文學史上卓然有名。唐代以後興起了格律體詩,稱為近體詩。與近體詩相對而言,古體詩押韻似較寬,格律似較自由,卻是更具有一種高古的韻味的。
唐宋以來,以迄當代,古體詩一直與格律詩、與詞並行發展,不乏佳作。我們現在也習慣把古代的詩歌通稱為古詩,古詩便又成了一個廣義的概念。本書的古詩編,是從廣義上說的,而其中的作品,從韻律自由的方麵來看,也確有古體詩的特征。如“丟下煩心事,頓覺天地寬。抽空覽勝地,優遊山水間。”這樣的詩句,就有古詩的意味,明朗淡雅,樸實無華,近乎樂府的詩風。
二、詞曲編。詞又稱長短句,最初產生的時候是配著樂曲歌唱的,所以有詞牌,叫“曲子詞”。曲在形式上與詞相近,而語言更為通俗化,可以加襯字,更為自由活潑。詞和曲的演唱音樂曲譜都已失傳,當代人寫的詞和曲已經成了頗為接近的兩種書麵文學。本書把詞、曲作為一編,兩種作品各有所長,就我本人的喜好來說,似覺其中幾首小令寫得更好。如《南鄉子?上海世博頌》,這個詞牌的上下闋各有一個“二字句”,上闋用“濃濃”,下闋用“融融”,用得巧妙。“友誼架彩虹,中華崛起勢恢弘。深情款款迎賓客,融融,天地人和五洲同。”感情充沛,格調高昂,富有時代精神。
三、對韻編。本編中的作品,稱為《笠翁對韻新編》。笠翁即清代戲曲作家李漁,其著作甚多,尤精於曲譜。對韻在中國傳統的文化教育中,早已列為聲律啟蒙的內容。《笠翁對韻》和《聲律啟蒙》都是依據了“平水韻”,上下平聲各十五個韻部。《笠翁對韻新編》則是按照“十三轍”編寫的,“十三轍”原是皮黃戲曲所用的十三個韻類。任鐸夫采用當代流行的語言,反映了某些社會現實,表述了自己的思想觀點。如“文山對會海,傳達對轉發。玩花腔,說套話。琵琶對喇叭。貫徹走過場,落實靠嘴巴。”這是利用對韻,對政界的一種痼疾進行的批評和諷刺。這就把對韻變成了一種新的詩歌寫作,是一種值得肯定的創新形式。
四、雜體編。雜體詩是舊體詩中的特殊形式。基於漢語漢字的獨特的性能,通過千變萬化的組合,可以出現句形、句法、聲韻、格律的種種變異形態的詩歌,這就形成了雜體詩。雜體詩由來已久,樣式繁多。明代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一書中,列舉了十九種雜體詩。實際存在的變體的詩作種類還要更多,並不止徐師曾所說的十九種。這實在是中國文學中一種特有的創作現象。任鐸夫本編中所收的雜體詩,包括剝皮詩、藏頭詩、疊字詩、疊韻詩、數字詩、嵌名詩等幾種。這裏的剝皮詩,實際是換字詩,即是把前人作品拿來,換去其中的某些字句,變成自己的一首新作。魯迅曾經把唐代崔顥《黃鶴樓》,改換字詞變成《吊大學生》一詩,其首聯“闊人已騎文化去,此地空餘文化城”,一看便知是由“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變化而來。陳望道《修辭學發凡》一書中曾說:“為了諷刺嘲弄而故意仿擬特種既成形式的,名叫仿擬格。”因而,這種換字體又叫作仿擬格。“朝辭神州彩雲間,千裏航行一日還。紅頭文件禁不住,客機已過萬重山。”這是任鐸夫一首諷刺公費旅遊的詩,仿李白詩而作,稱為戲擬體更為恰當。其餘藏頭、疊字等體,各有好詩,不必一一列舉。疊韻詩共收入八首,都是“懷來”韻,顯然是學習聶紺弩。我發現的聶紺弩二十八首疊韻詩,都是用此韻所作,曾寫過《疊韻聯翩見詩才》一文。疊韻起源於唱和,就是步他人的原韻寫詩,用同樣的韻腳反複寫來是很有難度的,一般唱和都是一唱一和而已。任鐸夫以“台、來、柴、才、埃”這幾個字為韻,連寫八首,實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