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聽來覺得似曾相識,回頭一看,原來正是許久未見的康熙。一眾人都各自行禮,我自然也隻能恭恭敬敬,唯有柏木爾衣服有恃無恐,拉著康熙的衣袍說:“宜安說,十四阿哥長得像您,您看是不是啊?”
康熙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忙低下頭。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什麼,道:“這不是費揚古家的格格嗎?”又轉向柏木爾問:“怎麼你認識她?”
之前的那個女人這時正在康熙身旁,便說:“小孩子嘛,打打鬧鬧一會兒就熟絡了。”康熙點頭,見我脖子裏掛著的那隻表,便笑了起來:“怎麼,你把這西洋懷表當項鏈掛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因為做個表帶遠不及打條鏈子掛脖子裏容易,所以我早早就把這懷表托那馮遠道把它弄成了能掛脖子裏的樣子。每天帶著,比起辰時寅時,我更習慣這個,時間久了,倒也習慣,進宮也不記得取下來。
我感歎著康熙的眼力還真是銳利,這麼個小東西居然注意到了。我又想借鑒柏木爾,用年紀小裝可愛的優勢,可我怎麼也擺弄不出她這樣的小眼神,於是暗自放棄,說:“回皇上,這麼掛著看方便。隻是換了條鏈子,東西沒有壞的。時間看著方便,也好掌握時間。”康熙不知為何卻被逗樂了,我心想,我明明說得特別認真,到底什麼好笑的事情,讓他這麼樂不可支?
康熙沒有對我說話,轉而看向身旁的德妃說,你看看這個丫頭說話的樣子,跟你四阿哥倒還真有點像。德妃隻是笑,卻也極淡。我幾乎快忘記宜安是要被指婚給阿哥的這件事,因為這些日子來,根本沒人再提起過。
如今看來,這四阿哥似乎是那德妃的孩子。我看著這個女人,恍然有種暈眩感。這麼久以來,我從來沒有真正擔心要被指婚的這件事情,因為從我的潛意識上,我一直認為被指婚的是宜安,而我根本不是她。可我分明就是她,如果我回不去,那被指婚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啊。這個女人,不過大我幾歲的這個女人,快要成為我的婆婆了?我的腦袋像被霹靂打過,一片空白。
直到柏木爾拉我的手,將桌上的綠豆餅遞給我,我才回過神來。康熙已經走遠,我隱約看見他似乎在我阿瑪跟前。德妃沒有多看我一眼,倒是她身旁的女人讓人拿了許多的果子給我和柏木爾,說:“小孩子就是不愛吃正經的東西。”
離開時,柏木爾告訴我,拿給我們果子吃的女人是惠妃,是大阿哥的額娘。柏木爾的好動或許是遺傳了滿族人馬上民族的特點,我卻實在是玩不過她。她拉我到外頭,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是根本認不清回去的路了。她倒是熟門熟路,在一池塘邊上停下,硬是要挖地裏的什麼蟲子去釣魚去,我是最怕蟲子的,說什麼我也不肯動手。她也倒是大方,說:“你不抓蟲子,等下釣上來的魚可沒你的份。”一來,我對池塘裏的魚並沒有興趣,二來,我也不相信她能釣上什麼魚。所以我也十分大方地放棄了。
看她忙活,我又根本不認得回去的路了,於是找了塊石頭往上頭一坐。分明還是春天,卻熱得有些出汗,我兩手抓著帕子上下揮著給自己扇風。
我閑著愣神,看著池子裏零星的幾片荷葉,眼神開始失去聚焦,昏昏沉沉有些犯困。我打了個哈欠,卻感覺脖子後頭有些異樣,似乎有股熱氣鑽在脖子裏。我動作遲鈍地回頭,卻是一個小男孩趴在石頭上。他見我回頭也是一驚,甚至比我更甚。我從石頭上跳下來,剛想問這孩子是誰,就聽柏木爾在池邊叫了起來:“宜安,宜安,快過來,有魚上鉤了。”
我看了眼那男孩,稍稍猶豫,還是快步過去柏木爾那邊幫她。本來池塘裏的魚個頭也不大,卻不料小孩子的身體是那麼不濟,我拉了兩下居然也沒能拉上來,柏木爾十分焦急,我覺得好笑,可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先前的小男孩也過來幫忙,三人之力才將那條該死的魚抓了上來,原來是一條錦鯉,長得倒是出乎尋常地大,顯然池子裏的魚平日的夥食很不錯。我的腦海裏顯現出一副宮裏的女人站在池塘邊給魚喂食的畫麵,多少有些矯情。
正在胡思亂想,卻聽柏木爾說:“八阿哥,你不在裏麵待著,出來做什麼呀?”我一聽是個阿哥,忙向他行了禮,隨後仔細看向那孩子。那孩子長得眉目俊秀,略顯清瘦,比起柏木爾矮了個腦袋,看起來比我們還小個兩歲。柏木爾常常跟著外公出入宮裏,這些人倒是都很熟絡,從皇帝妃嬪,到阿哥公主,似乎沒有她不認得的。
八阿哥顯得十分羞澀,話並不多。柏木爾和他完全相反,兩個人講話的場景十分有趣。柏木爾捉了魚,八阿哥讓太監給找了隻桶加了水裝著,柏木爾沒有要回去的意思,我與八阿哥也隻好作陪。
小孩子年紀對我來說有些遠了,我十分驚訝自己雖然經過了那樣的年紀,如今卻無法理解孩子的樂趣,看著柏木爾拉著八阿哥玩得倒也十分愉快的樣子,我是不能融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