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擔心在外逗留的時間太長,八阿哥說:“格格們,該回去了,出來夠久了。”
柏木爾撅起嘴,斜看向他,哼了一聲,說:“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和宜安可不回去。”我一聽,怎麼還扯上我了呢?說實話,我也覺得回去比較妥當,當下不好駁了柏木爾的麵子,便沒有說話,想著八阿哥總有辦法勸她回去的。誰知,八阿哥說了幾句,居然完全在氣勢上被柏木爾壓倒了,不但我們沒有回去,他自己也硬生生留在了外頭。
我搖搖頭,心想,這八阿哥將來怕是個懼內的。隻是沒想到,這皇室貴胄家也有這樣的。
我想著,額娘恐怕在裏頭要擔心了,剛想說想回去的話,卻又被打斷。
打斷我的仍舊是個孩子,卻與八阿哥極為不同,他的眉目深邃,棱角尚不鮮明,話也極少,隻是來到我們跟前說了句:“別玩了,回去吧。”便轉了身往裏走。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到我們身邊的,那樣的神出鬼沒,沒有聲響。
八阿哥一瞬間鬆了口氣的樣子,柏木爾也沒了脾氣,乖乖跟著往裏頭走,雖然麵子上並不高興,卻什麼也沒有說。
我對那孩子刮目相看,想著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我一邊走著,一邊又總覺得那孩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便偷偷問向柏木爾。
柏木爾嘟起嘴來不說話,反倒是一旁的八阿哥告訴我:“那是我四哥。”
“你四哥?”我低聲重複著,瞬間我意識到:“他就是四阿哥?”八阿哥和柏木爾齊齊看向我,因為我的表情過於驚訝。我脖子僵硬地看向前頭獨自走路的小孩,他就是四阿哥,四阿哥,那個被指婚的阿哥,那個宜安將要指婚給他的,那個四阿哥。
四阿哥聞聲回頭,看了眼我們三人,麵無表情地搖搖頭。我心裏那刻是惱怒的,我居然被一個小孩鄙視了,他把我看做小屁孩一個了。
其實,如今的我就是個小屁孩,我不願意承認又能如何?
回去以後,不免被額娘說了一通,因為這個皇宮裏最講究的就是規矩,最忌諱的就是沒有規矩,雖然不過是給孩子過個百日宴,但在這個皇城裏,一切都會變質。
我明白,卻又並不十分明白。
遠遠地,我看見柏木爾,顯然也被她的媽媽訓斥了。
我吃不下東西,額娘替我舀了幾勺清湯,這一舉動讓我心中泛起一絲暖意。我喝了幾口,有些荷葉的清香。剛想再要上一碗,一個太監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在額娘的麵前站定。他滿臉堆笑地對額娘和我說:“福晉,格格,皇上請兩位過去。”
此時,我心中是不安,卻沒有過多的畏懼,現代人的思想根深蒂固,理智上我不是不明白皇權在這個時代幾乎就是神諭,但我的危機感卻隨著我潛意識裏的那絲莫名的僥幸心理而慢慢隱退,直到我跪在了康熙的麵前。
下跪,我依舊很不習慣,但就是這樣一個在這個時代除了皇帝人人都會做的動作,讓我清醒過來,結果便是——無力,抽離了靈魂般的無力。
叩頭謝恩,身旁的額娘阿瑪,還有那個四阿哥。我們中有多少人是真的滿心歡喜的,我偷偷看向她們,想從他們的表情中尋找出線索,哪怕一絲也好——可是他們的麵具戴得那麼嚴實,什麼才是他們真正的想法我根本看不到。回頭想,真正的想法又如何?
我甚至沒有和四阿哥說上一句話,對他,我渾然不知,何況他不過是個孩子——在我眼裏,這一切太過荒謬。
我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額娘領著走的,也不知道是如何應對那些恭賀的人的,我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裏躺在床上的,甚至我不知道我那一夜是醒著還是睡著的。
其後的一段日子裏,我大病了一場,大夫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我吃了一堆所謂的苦口良藥卻還是時好時壞的。額娘很擔心,每日陪在屋裏,絹兒更是搬進了我的屋裏不分晝夜地服侍身旁。後來康熙派了宮裏的太醫來給我看病,如此殊榮怕是招來不少羨慕嫉妒恨了。
好歹,太醫還是太醫。即使他說的那些陰陽失調,氣血不順一類的話讓我根本無法分辨,他配的藥依舊讓我無法下咽,但我的病卻一天天好了起來。
其間,府裏進進出出過很多人,或許是因為康熙的指婚,雖然以我的身份不能說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因為額娘本就是愛新覺羅的後裔,但顯然放在過去是不可能有那麼多人來獻殷勤的。當然這些事情都是在一個多月後,我逐漸好起來之後,絹兒告訴我的。
馮遠道托人送了些補品來,府裏並不缺這些東西,絹兒不過捎帶提起,其他人根本沒有人放在心上,我思忖著,他的心機是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