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入宮-承乾宮(1 / 1)

入了春,我的日子卻越發難過。

都勒氏如今每日兩副臉孔,在阿瑪麵前扮演著賢妻良母,對我百般嗬護,處處替我著想,而其他的時候則是後娘的樣子,從某種角度,她也的確是這個身份,我天天看她變換著角色,有時甚至替她擔心,會人格分裂。

藏書閣的鑰匙被都勒氏收走了。阿瑪終是個男人,怎麼可能不聽枕邊人說的?而我也並沒有因此而無所事事,都勒氏非常“盡職盡責”地將我叫到她的房裏練習針線活,原本我並不反感做這些,但她本就不是安著好心,對我的百般挑剔更讓我反感,每日裏,在她房裏的那幾個時辰總是異常漫長。

我本就情商偏低,學的是工科,做的是不怎麼與人打交道的工作,對人情世故勾心鬥角無力更無心。因此,在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十天之後,我便忍不住頂撞了都勒氏。

過後,我甚至想不起是什麼作為了這次事件的導火索,但我確實真真實實地頂撞了她,因為此時的我正跪在黑屋子裏,我想這就是所謂的關禁閉吧。

第二天,都勒氏派人放了我出去,一同吃飯的時候,阿瑪的眼裏是難以置信加上失望的神情。我不知道這個女人在背後說了我多少的壞話,二哥這幾日也因為功課被打得很凶,我不止一次地聽到——你們這樣怎麼對得起你們額娘?這本該是多麼觸痛的一句話,在我聽來卻對不上滋味。

因為那一次的頂撞,全家皆將我視為異類,至少眼光如果可以殺死人,我已死了百次。我所有的功課女紅都一並停了,每天就是在房裏靜坐“思過”,這倒是讓我感激涕零了。

偏偏對我來說這樣的好日子也沒有持續多久,四月裏的一天,我被告知送進紫禁城的事。事情的起因我不甚明了,因為好歹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媳婦的,這事情來的也並不算太突兀。當然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推波助瀾,說了多少閑話我就不得而知了。

絹兒是不能隨我入宮的,她哭了兩天,一邊替我整理東西。在這個家裏,她也是無依無靠了,我想著雖然二哥貪玩,不大靠譜,但現在也隻有他還能托付一二,遂我自己做了主,將絹兒撥給了二哥伺候去。

阿瑪是舍不得的,但他也決計沒有額娘那樣,所以對他來說,子女的離別雖然是有些悲傷的,但被送入宮教養也算是一項榮寵,況且他也認為家中額娘去世之後,我便難以馴服,姨娘的話我聽不進,他也不願多費心思照料女兒。如今這樣的安排,他是很樂意的。

姨娘的心思便更簡單,都勒氏連麵子上都不願多做,將我們這房人踢出去她才能真正做上女主人的位子。她是連我多待一日都不願意的。出乎我意外的倒是杜氏,她平日裏唯唯諾諾慣了,也很少與我們來往,這幾日倒是常來我這裏走動,說些體己的話。她的手頭並不寬裕,卻也準備了幾件像樣的衣裙送給我,我知道那些都是她曆年來省下的布料給做的,心中很是感動。她沒有子女,將來的無依無靠可想而知,或許也正因如此,才讓她將最後一點希望寄托在我這個沒有了額娘的孩子身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到了入宮的日子。這一天裏,風和日麗的。絹兒說外頭那棵枯了幾年的樹上居然長了新芽,這是個好兆頭。我笑笑不語,心想能有多好呢?不過從一個牢籠到了另一個牢籠。

我坐在馬車裏,身旁是都勒氏,她是第一次入宮,打扮得也很鄭重。她是送我的,雖然我並不希望由她來送,但杜氏地位更低,已經沒有比她更合適的女眷了。

一路上,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到宮門前的時候,已有個姑姑站在那裏等著了。都勒氏與她寒暄了幾句,一邊吩咐下人將我的行李取下車。這個姑姑自稱秀容,與都勒氏說話中規中矩,沒有一句是多餘的。

謹慎的人才能在這個地方長久地生存下去。

秀容走在前頭領路,都勒氏稍後頭,我則跟在那兩人之後,我身後不遠處跟著替我拿行李的太監宮女,其實我一個十歲女童能有多少東西,根本用不著這許多人的排場。

與我前兩回入宮時候一樣,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好不容易走到一個門,跨過去又是一條筆直的路通往下一個門。兩邊偶有些宮門,卻都是緊閉著的。

其間,我走過了很多地方,繞了不知多少彎,過了不知多少門。最後,秀容站住了,我才得以知道此次的目的地在哪裏——承乾宮。

這裏我曾來過,在三百年後。坦白地說,我已幾乎記不得導遊當時如何介紹的,反正都是些妃嬪居住地地方。曆代來,不知住過多少人,翻修過多少回。

如今的承乾宮與三百年後的或許本就沒什麼差異,它的不變,與世事的多變似乎成了最鮮明的對比。